时间,对老年人而言特别残酷。
已因髋骨骨折卧床许久的昭一爷爷,数周前好不容易痊愈到能自行推着轮椅到自家庭院晒晒太阳,却因想自行站起身时造成的姿位性低血压,不慎再次跌倒,再度回到强制卧床静养的状态。
本来浅见家跟昭一爷爷本人都不觉得这是值得惊动整个家族的大事,老人哪个不跌倒的,且这次还没有上次摔裂髋骨那次严重;再说浅见家族事业规模庞大,利益纠葛盘根错节,消息一传出去,不只是昭一爷爷这支的儿孙,连那些平素不往来的亲戚都会回来做做样子探望,昭一爷爷反而会因此而无法静养,因此决定不对外通知,仅有近身照顾他的人知悉。
岂料,本就虚弱的身体机能因无法下床活动而每下愈况,再加上次第出现的肺炎等并发症,恶化的速度出乎预料地快,到了浅见家不得不听从医师建议,紧急通知一票儿孙的程度。
拜访完巴奈奶奶当天晚上就赶回福冈老家探望爷爷的浅见时人与晴人,在听了杉原医生对他们解释了目前开始一一出现的并发症之后,心中都做好了最坏准备。
心知爷爷没有多余的时间可浪费,浅见时人在征得纪家人同意后,在请假回福冈的第三天,与特地在周间白天没课时间赶到大伯家的纪海蓝与巴奈奶奶透过网络视讯联机,准备为爷爷完成挂心近七十年的心愿。
当两边都把视讯联机给设定好后,架在昭一爷爷病床前的投影屏幕,出现了身着初次见面时正式装束的纪海蓝,以及特地打扮过、穿着高雅套装的巴奈奶奶的身影。
“昭一爷爷,您好,我是巴奈的孙女纪海蓝。因为奶奶现在只能用写的表达意思,所以会由我来帮她念出她想跟您说的话。”一开场,纪海蓝便笑容满面地跟他们打招呼。
他们说好,要让这场会面充满开心的气氛。
“海蓝小姐,那就麻烦你啦。”被纪海蓝开朗的笑容感染,昭一爷爷也露出开心的笑脸。
分离超过一甲子的昔日恋人,一开始只是盯着对方在屏幕上历尽岁月的样子,不知该跟对方说些什么才好。
“昭一爷爷,你有没有想跟奶奶说些什么呢?”纪海蓝引导气氛的开朗嗓音响起。
“我……”昭一爷爷面带羞赧地微笑起来,像回到与巴奈初遇的十六岁秋天,踌躇半晌,才看着屏幕轻轻开口:“巴奈小姐,分开的这些年,你好吗?”
即使隔着屏幕,浅见时人也感觉得到,在另一边拚命眨眼的纪海蓝又快哭了。
“托昭一先生的福,一切……都好。”纪海蓝接过奶奶以微颤的手写下的纸条,力持平静地念出声:“在分别之后……我也一直挂念着昭一先生的安危,听到您也平安地活着,我比什么都开心。”
“嗯。”彷佛将纪海蓝当成年轻的巴奈,昭一爷爷开始敞开心门。“听说你到台北完成了学业,成为小学教师,真是了不起呀,你完成了我们的梦想呢。”
“这是因为昭一先生才成为可能的梦想,所以无论如何……我都要达成它。这是能力不足的我,唯一……能对你守住的承诺。”低头念着奶奶写下的字句,纪海蓝悄悄以手背擦去泛出眼眶的泪水。
“那样就很足够了。”昭一爷爷的眼角也有泪光,轻轻点着头。“那样就很足够了。”
画面里的巴奈奶奶也跟孙女一样擦起眼泪,浅见时人抽起面纸为爷爷拭干溢出眼角的湿意后,忍不住叹了口气。
她的眼泪太有感染力,她一掉泪,全世界都要陪她一起哭泣似的。
明明说好要营造开心气氛的,自己却先哭了,还带动两个老人也跟着落泪,这个女人,实在让他难以忍受……
难以忍受,此刻只能看着她哭泣的自己。
多希望,现在一伸手就能拭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