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天清晨,今天一早就飘起小雨,宁若水本想休息一天,但是想起这些日子一直帮衬着自己的老邻居,还是照常包好了包子、馒头、馄饨,熬了老汤,将东西和桌子都在门口摆好,再撑起了大油布遮雨。
她细心地将每张板凳和桌面的水渍都擦干净,尽量让自己的小摊看起来整洁一些。正在忙活着,忽然觉得身后有动静,一转身,只见一个衣着干净的青衣小厮举着伞,笑咪咪地看着自己,“姑娘,这些东西怎么卖?”
她透过那小厮的肩膀望去,不远处的巷口似有一辆马车停在那里,她微笑着垂下眼帘,“馒头两文钱一个,包子四文钱一个,馄饨六文钱一碗。”
“那给我两个包子,一个馒头吧。”小厮摸出钱递过去。
宁若水用纸将他要的东西包好,又裹了层油纸,防止渗进雨水。
小厮并没有急着走,又问道:“这些东西若是都卖完了,你能赚进多少银子?”
“不过百来文吧。”她低下头忙着生火,准备稍后给客人煮食馄饨。
小厮走回巷口的那辆马车,不一会儿又回来了,说:“我们主人想尝尝您做的馄饨,不知道您可不可以做一碗送过去?”
她犹豫了一下,“小门小户的东西,器皿也不大洁净,只怕你的主人吃不惯。”
小厮忙说:“无妨的,我们主人只是想尝一尝。”
于是她没有再说什么,拣了七八个馄饨放进热锅中,待馄饨浮起之后将它们尽数捞进雪白的瓷碗中,舀上一勺汤后,端给那个小厮。
“请和你的主人说声抱歉,我这里是个小摊,实在走不开,还是烦请你把东西给他送过去吧。”
小厮为难地看着她,见她神色坚决,只好又和她要了个盘子,小心翼翼地将碗托到马车跟前。
“大少,她不肯过来。”小厮恭敬地在门口说。
车内沉默良久,响起一声幽长的叹息。车门微启,伸出一双修长的手将汤碗接过。
车内,青色的衣影因为朝阳自窗口映入而泛着金色的光泽,映衬着那双手更加消瘦白皙。
他慢慢地舀起一粒馄饨,然后放入口中,细细咀嚼了许久之后,便将那碗馄饨汤放在车板上。
忽然,车门完全打开,车内的人低身走出。
小厮没有防备,忙说:“大少,地上泥泞……”
他恍若没有听到,一双雪白的锦靴已经踩到了湿滑的土地上。
小厮急忙撑起一把油纸伞挡在他的头上,而他的眼是那样笔直、专注、满是怜惜和伤感地望着远处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那是她,又不是她。
是她,是因为见到她时他的心口会痛,除了她,再没有第二个女人能让他有这样的感觉。
不是她,是因为她绝不可能在这里,这样的装束、这样的身份,这样近着,又远着。
宁若水始终低头忙碌,偶尔几个老客人来她摊前买东西,她会笑着和对方打招呼,收了钱,包好东西送上。
蓦然间,身边有阵冷风裹挟着细雨拂到她的身上,她还没来得及抬起头,眼角的余光已经看到一片青色的衣角。
心头骤然抽紧,即使知道这一刻早晚会来,也曾经无数次地幻想过这一刻的到来时的情形,但还是没想到它会来得这样突然,依旧让她手足无措。
他什么都没有说,在一张曾被她细心擦拭过且廉价的条凳上坐下,修长的手指搭在木头桌面上,手背上的青筋因为手指的微颤而鼓鼓泛起。
她低着头,小声问道:“客官想要吃点什么吗?”
油纸伞收起,雨点有一部分落在他后背的衣服上,很快将那里潮湿浸透。
依旧的沉默,却沉默得让人心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