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宇看着这奔流而去的滔滔长河,兀自出神,逐潮之水冲击在崖岸砂石处,浪潮涌起,奔腾翻卷,他的心绪为之久久不宁,父亲的音容笑貌,隐隐浮现眼前。
轩辕山里的少年,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有机会拜入八大长老门下修文学武,但是他们却都有着这样一个求学的梦想,希冀有朝一日能够实现。其实除了八大长老,拜师求学的机会还是有许多的,轩辕山才济济,并非只有八门长老才能开课授学,那些耕夫樵子中自有许多文武师傅,收纳子弟,传教技艺,子宇的父亲子如,便是其中之一。
子如老先生,是一个教人认字识文的半耕先生。他为人宽疏大度,但能瞧得上他,他都会不辞辛苦悉心教授,将大半辈子都付于了那些好学上进却又未能进入八长老门下的轩辕子弟们。
只是但凡世人,终有老病,昔年子如老先生自知生年已尽,尚在弥留时,他紧紧攥着小子宇的手儿,告诉了子宇他的身世,他颤颤微微地道:“可怜宇儿,你可知道,我们一家并非世代都在龙山脚下,而是居住在轩辕东南文墨村,那时你还在襁褓中,你不仅也有娘亲,还有一个哥哥,我们一家四口其乐融融……”子如老先生回忆起他这一生中最幸福的一段时光,眼犹含灿。
正说着突然就老泪纵横,才道:“可是突然有一天,幽黎和墨黎大举侵犯,他们闯入文墨村,到处抓人,听说村民被他们抓到后就会带到黎宗之地,然后无论男女老幼全部活活投入火海炼炉中去祭祀他们的先祖。文墨村所有人要么被抓走,要么死的死逃的逃,全村遭到毁戮殆尽。那时我抱着你,你娘亲抱着你哥哥,拼命逃亡,几天几夜都不敢停下,一停下就会被围堵追踪的恶魔抓住啊……当我们逃到长河边上时,又遇到他们,逼不得已,只得冒险泅水渡河,可是到了河水中心处,突然一股一股地巨流冲来,我们一家人当即被冲散,水流湍急,我喘不过气来,你和你哥哥,还有你娘亲都在水里,我一个人怎么救也救不过来呀……”说到此处,子如老先生已是嚎啕大哭起来。
子宇泪流满面,他尚且年幼,自小与父亲相依为命,印象中的父亲一向和蔼坚厚,从未见他流泪,又怎能理解当时那种情景,只道:“父亲,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子如老先生强打精神又道:“直到后来,我抱着你,为轩辕太元盟主所救,然后你又拜入无痕长老门下,真是苍天开眼,太元盟主仁义,你母亲、兄长有灵,才能有今天,你一定要懂得感恩回报……子宇孩儿,还有一件事我本不想说,可我还是得告诉你,我们宗祖本是墨姓,并非子姓,只是因为墨黎残暴,我耻于以之为姓,这才隐了姓氏只用名字示人。唉,回想我这一生,我上愧先祖,下愧孩儿,又对不起你娘亲……”说着便一阵哽咽……留子宇在一旁不住地流泪……
陌采夕见子宇并未理睬,忙去拉他的衣袖急道:“子哥哥,你怎么了?”
子宇眼中噙泪,此时方才回过神来,他连忙一边拭目一边道:“唔,没什么,没什么……”
陌采夕噘着嘴儿,似乎并未相信地盯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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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慕辛一路北去,风一羽和慕青南他两个一个身轻如风,一个身轻如燕,确是互不拖累,不多日便已将那许多高山雄岭和名川好水留在身后。
这慕青南倒也真是一个能找话题的能手,二人一边赶路,一边闲聊,让外人看来,竟颇似一双好旧友,岂是一对新相知。夜晚二人除偶宿客店,通常都是或停树下,或倚平滩,相互照应,就地而眠,风一羽本是惯在青山白岭起居之人,自能随遇而安,慕青南虽贵为王姬倒亦是常走田园密林间,更是分毫不觉辛苦。
这日天晚,风一羽道:“今天这段路程已走进山林深处,恐一时难以找到像前几日那样宽阔平坦的河岸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