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失去知觉的感觉很奇怪,沈望舒觉得自己并不是晕过去了。
她的脑子里还有意识,还能思考,但是四肢和眼皮都很重,触目可及之处,全是黑暗。
无论怎么挣扎也动不了一丝一毫,无论怎么睁眼,也看不见一丝光亮。仿佛整个人都在飞速向深渊里跌落,速度快得让她无法呼吸。
在黑暗里,她看见了沈建军。
沈建军没怎么变老,只有鬓角的头发白了,身板还是当年那么挺拔,像一棵伟岸的大树,神情严肃地打量她。
“爸”沈望舒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来,她看见沈建军脑门上的血窟窿,才想起来,他已经死了许多年。
“你别管我叫爸!”沈建军还是那么暴躁,骂起人来声如洪钟,“你连纸都不给我烧,我没有你这么个爸!”
沈望舒摸摸鼻梁,“您是我爸。”
“我当不起你爸,”沈建军哼了一声,宛若一个孤僻的老头子,估计在那边儿也没什么朋友,“你多牛啊,你老子是人民警察,你是毒贩子,咱俩不共戴天。”
“我又当爹又当妈,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供你上了初中上高中,上完高中上警校,上完警校你他妈跑去跟着黑社会贩毒,丢人!老子死了都让底下那帮鬼戳脊梁骨!”
“不是的!”她急了,朝黑暗中跑了几步,满头是汗的想跟父亲解释,“我不会贩毒!爸!我是”
沈建军突然做了个‘打住’的动作,她就条件反射的不敢再说话了。
沈望舒小的时候,每当哭闹,沈建军就会做这个动作,那是一个倒计时的手势,如果一分钟之内哭声不憋回去,就会获得一顿军人式胖揍。
“小舒,”他的语气温和下来,用她从来没听过的慈祥的口吻,“别忘了你的使命。”
使命,两个字,千斤重,她望着父亲的脸,说不出一句话来。
沈建军的身形渐渐模糊进黑暗里,他们之间好似有一道看不见的门,分开阴阳永隔的父女二人。父亲站的笔直,抬起手,向沈望舒敬了个军礼,“你是爸爸的骄傲。”
那句话,沈建军直到死也没对她说过,但她知道,自己一直是父亲的骄傲。
“回去吧,还不到时候呢。”沈建军严肃的说,“记得烧纸。”
黑暗中,背后有一股力量猛推了她一把,沈望舒心脏骤缩,神识一脚踏空,跌落回身体里。
一杯凉水兜头而下,沈望舒蓦然惊醒,胸脯不住起伏,睁大眼睛剧烈喘息。
强光刺眼,沈望舒想伸手挡一挡眼睛的时候,发现两只手都被反拷在背后。[♂]
后脑勺和小手指上的剧痛率先席卷而来,她疼得呻吟了一声,接踵而至的是长久的血脉不通,手臂泛出一阵又一阵酸麻胀痛,好像无数蚂蚁上下爬动,不停啃咬。
沈望舒深吸一口气,眯着眼看清了审讯室里的环境。
“陈队,检验室那边已经在察验了,”一名缉毒警说,“一共是三千克,分二百一十六包装的,在行李箱的夹层里。”
“嗯,”女刑警压了压帽檐,“你先出去吧,这个犯人,我亲自审讯。”
“这”缉毒警有点犹豫,低声提醒,“你这回可别打犯人了啊,不然咱们局这个月又该评不上先进了。”
被称为陈队的女刑警不耐烦的点点头,“知道了,我有数儿。”
“你有数儿才怪。”缉毒警撇了撇嘴,看向沈望舒的眼神里带着一点儿怜悯,转身走了。
脑子里一片空白,僵硬和酸胀反复侵袭,沈望舒在强光中挣扎,仿佛一条被钉死在砧板上,快要窒息的活鱼。
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小片阴影,她眯了眯眼,逆光里看见一张做梦也想不到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