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众坟头被雪堆积着, 一片银色,少了几分阴森多了荒冷。怀让目光落在身前一个最高的坟包上,淡道:“此乃清净之地,施主要训人还请回庙中。”
闫桢望了一眼坟地后的草屋,“蒙大师接骨相救, 在下不胜感激。今日冒昧来此,扰了大师清净还望大师担待,不知可否向大师讨杯茶喝?”
“出家之人应其心自静,是贫僧妄念了, ”怀让身子一侧,“施主请。”
“大师心澄如镜, 多谢。”
闫桢隔了几个坟头向怀让颔首点头,行步朝草屋而去。高阳也敛了心神静跟在后,对怀让拱手致礼,未有多言。
草屋内窗明几净很是简陋,一张木桌两条板凳, 北墙下靠放一方简榻上置小几, 墙上挂着一幅字——字体间浑厚内敛古雅萧散, 东墙边有一书架, 览目一观, 全是些佛家经籍与鸟兽虫鱼闲趣之册。
闫桢盯着墙上挂的字看了一会,挨着桌边坐下, 对怀让道:“若是没瞧错, 这字应是出自陵州贺兰家——贺兰章老先生之手, 大师,在下说的可对?”
怀让取了只碗,提了几上茶壶抬手一斟,“施主慧眼,是贺兰家的字。乡野和尚偶然得之,观字如人,见品性相投便挂了起来。”
高阳接过怀让手中茶碗奉在闫桢手边,闫桢垂眸掠了掠碗内水面上漂浮的叶末,饮了一口,“贺老先生在世时避世不出,他的帖外间虽有可多在南地,更多是藏在陵州贺兰家,大师能偶然相得,应不是在此处吧?敢问大师在何处出家?”
怀让于榻上盘腿而坐,手中拨弄着一串佛珠,不急不缓道:“菩提无树,明镜非台,剃度出家无非是寻个本心,本心既在,身在何处,行在何方,原无甚紧要。”
闫桢唇角轻勾,饮完碗中凉透的茶水,站起身与怀让道:“大师通透,是在下障目不及了,叨扰了片刻,告辞。”
闫桢抬脚往草屋外行去,怀让淡淡出声,“施主,还请留步。”
闫桢回身等着怀让的话,怀让从一侧书架上取出一个小木匣,递与闫桢身侧的高阳,“与施主同行的姑娘中了沉梦散,匣内有两张药方,一为内服一为药浴。施主若要在庙中为其解毒,可寻贫僧小弟子清远相帮。”
闫桢对怀让略略感激地点头,“苏某谢过大师之恩。”
辞了怀让走出坟地,闫桢住下脚对高阳道:“吩咐人查查破落庙。”
“是,”高阳应下,又道:“主子是怀疑……”
闫桢捻去衣襟前落下的几粒雪末,雪末一触及他指尖温度慢慢融化,“不是怀疑,是本就可疑,如此大一片坟地,听小和尚说每到冬日他师父就守在这儿。查到后,不要动作,先禀了我再听令行事。”
“是,高阳明白。”
闫桢转头瞥他一眼,高阳念起起先忤逆之事呼吸一滞,心提了起来,生怕他家主子真在此处如他教训高淮般教训他,声音不自觉地有些发颤,“主子……阿阳……”
“怕了?”
高阳紧着心喉间一滚,又不敢再跪下,硬着头皮回着:“阿阳知错。”
闫桢替他拍拍身上雪末,轻道:“说实话,阿阳,这些年我待你如何?”
高阳默了一瞬,“主子待高阳恩重如山。”
“我不听虚话。”
高阳垂了眸,退后两步跪下,“主子待阿阳亲如手足。父亲战死,母亲殉情,我抱着小弟不知如何过下去时,是主子求了先皇让阿阳进宫做伴读,也是主子引着我走出失去双亲的灰暗。阿阳本是愚钝之人,主子教我辨是非明善恶,教我做人之理,待我的好比您对成王殿下有过之无不及。”
闫桢听着,神色一敛,又道:“那你可知,为何我从不罚高淮?每次都让你领回府教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