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平门外茶摊。一个头戴斗笠之人叫了碗素茶,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城门口, 店家只当他等人, 送上好大一碗茶后, 叫了声“慢用”便去招呼其他客人。
斗笠人端起碗用了两口, 微微蹙眉又放下。这时他身后立着的小厮惊呼一声, “老爷, 来了, 来了。”
葛廷之抬眼望过去,眸中情绪微闪。随着马车一步步拉近,眼中人影也愈发清晰,他不自知的站起身, 刚迈了一步,似又突然惊醒重新坐下。
眼瞧着马车行过茶摊。
葛廷之猛地将桌上清茶一饮而尽,以遮掩心下沸腾着急于浮出水面的失态。价值两个铜板一碗的茶, 在他习惯了精贵香茗的喉中涩涩发苦。
没过多时, 又一辆飞奔的马车从他眼前驰过。
“老爷, 那赶车的瞧着有几分眼熟,像是小少爷院中的。”砚书若有所思地盯着还能瞧见影儿的车身。
“嗯。”葛廷之倒没有多在意,即便是葛寰, 也只是忍不住送送他阿姐罢了。他静静地坐了一会儿,开口道:“让乔武跟过去,务必护她安全!”
砚书应着, “老爷是担心有人谋害钰小姐?”
“以防万一而已。”葛廷之望望庄严肃穆的延平门, 微微凝神, 但愿是他多想才好。
葛钰一行在哒哒的马蹄中与易安城越离越远。她掀开车帘瞧着一路景色,恍恍惚惚地觉得当初从淮安过来这三年多,就如一场梦。颠颠簸簸的路途,望不到尽头,终有一日,惊雷乍响,会将她从沉迷中拉出来。
谁又不谁的过客。
葛钰头疼的靠在车壁上。方才出延平门途径一茶摊时,风撩起了窗帘子,一个戴着斗笠身形熟悉的人好巧不巧地落入了她眼中。讽刺的是,一年几个手指头都能数过的见面次数,她居然能……将那人身形在脑中印得清清楚楚。
“小姐,您怎么了?脸色这般惨白?”锦帛发现葛钰紧蹙着眉,紧张地问。
“无事。头有些疼,缓缓便好。”
“奴婢为您按按吧?”
葛钰微微摇头,合上眼。车窗被人敲响,传入一个嘶哑的声音,锦帛一看,竟是大夫人硬塞下随行伺候的婆子,“嬷嬷有何事?”
“锦帛姑娘,小少爷追来了,要见钰小姐。”
葛钰听见,应声睁开眼,“谁?”
那婆子又重复道:“回钰小姐,是府中小少爷。”
葛钰下车,葛寰在距三丈远处噘着嘴含泪望她,风吹在葛寰小身板上扬起衣角,好不可怜。自他把钰阿姐的嘱咐办妥,将高捕头送去高府,便紧赶慢赶的一路问着才追来。
“不是说了,无需相送吗?”
“阿姐。”低落的声音,轻不可闻。
葛钰上前搂着他,替他擦着眼泪,“阿姐心中的男儿是不会哭的,总哭会受人欺负,阿姐不愿你受人欺负。小寰将来会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儿。”
葛寰抬手将泪珠一抹又滚了出来,抽噎着道:“我不哭。我……只是想送送阿姐。”
“好,”葛钰感受着葛寰抽噎得发颤的身板,抚着他头顶,对着额头轻轻一吻,“有弟如此,我很欢喜。阿姐让你送。”
说完这话,葛钰放开他头也不回的便往马车走去。葛寰泪珠子啪啪下落,打着嗝儿抽着就是忍着不出声。
天色似也笼罩了一层愁伤,细长发黄的软草在风中弯下纤腰。锦帛瞧着葛寰模样,也忍不住难过落泪,对他行一礼后,方跟着她家小姐上车。
一行车马再次缓缓前去。
带走了离人的无奈,留下是满地哀伤。直到一行人消失得无影无踪,余下一路车痕,葛寰身边跟着的小厮才开口劝道:“小少爷,回吧。”
大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