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聚压在肺腑的担心焦虑,此刻如奔腾脱缰的野马窜逆地直袭头顶,引起喉腔声声闷咳。
葛廷之抬脚向前挪了几分,压抑的愠怒使他太阳穴突突地跳动。
“站住,”葛钰霍然站起身,脊背依然紧贴着牢壁,宽厚冰凉的壁墙衬着她散乱的形容,显得她十分单薄,哗啦的镣铁撞击声响起,葛钰软了几分语气,用平静疏离的声音轻道:“别过来。”
葛廷之应声停下脚,看她一眼,却毅然决然地推开了嘎吱的牢门。
随着他双脚入内,葛廷之满怀的愤慨瞬间消失的荡然无存,因为他瞧见他女儿眼中闪过一丝慌乱,极力克制表现平稳的身子微颤了一下,好似畏他如虎狼。
“我说了,别过来。”
葛钰紧紧贴着墙,似乎这样做能让她感到一点心安,她微阖上眼,不想去看那个人。
她说不清如今是何感受,怕他吗?
不,不是。
在那人面前,那个应称‘父亲’的面前,她素来表现的是倔强与不屈,从未当着他示过弱。
可如今,突然身陷牢狱,即握不住命运也不知以后将会如何。
本来心下便有几分落寞,可当葛廷之出现时,不管她面上表现得如何嘲讽不屑,但不得不承认,当他满脸焦急张嘴唤她时,没由来的心底的防线软了几分,随之也滋生了几分脆弱。
葛钰不想在葛廷之面前展露这些情绪,一点儿也不想,她厌恶自己用内心脆弱去剥夺了葛廷之的同情。
葛廷之见她阖上眼,也不往前行,兀自弯腰抱起脚边的一床棉褥到牢壁面另一边放下,蹲下身子细细的铺开。葛廷之握棉褥的手有些僵硬生涩,他从未给葛钰铺过被子,也未参与过她的生活。
就连做这些事儿,都久远的好似前世。
不知怎的,葛廷之脑海中又恍惚的闪现出沈柔那张脸,不像他书房中画的那幅柔美嫣然,却是双眼浑浊凹陷,充满了枯槁的病态。
葛钰久不见动静,睁眼瞧见的便是这一幅景象。
那个缺失了她生活的男人,正跪蹲在地上为她仔细的铺着棉褥,微微向前躬曲的脊骨,似乎泄了气势,不复那夜秋雨中站在廊下一声声下令狠打她的挺拔严厉。
葛钰卸了力,双腿微软的靠在在牢壁上,胸腔酸涩的味道压不住的往外溢。
酸胀的眼皮中裹着一些微烫咸涩的东西,葛廷之的背影变得氤氲朦胧起来。
葛钰觉得,自己此时很是矫情。她趁着葛廷之还未转身,抬手一把将泪抹了,深吸呼气,收敛脸上与心下的情绪。
“葛大人这又是何必呢,铺的再平整,也不能改变这里是牢狱的事实。”
葛廷之闻言手一顿,静蹲着缓了一会儿,拉扯平手中棉褥最后一角,站起边转身道:“目前虽改变不了,但这样,夜间你至少会暖……”
他说着突然停下,见葛钰眼角泛红愣了一瞬,又讷讷说完:“……会暖和一些。”
“你走吧,我不想瞧见你。”
葛钰背部摩擦着粗糙的墙面,慢慢滑落在地,双手环抱在曲起的膝盖上。
第一次她顺从了自己心意,直言的对葛廷之下了逐客令。
第一次不再顾忌维持二人脸面,不想冷嘲热讽。
第一次,她感觉到了疲倦。
她无法接受葛廷之这般拉近距离,像个寻常父亲一样对她的好。
葛廷之怔怔地的站着,张张嘴,咽下一肚想说的话与疑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白玉笛又是从何得来?为何要默认认罪?为何不反驳等着他回府?
他问不出口,二人之间相隔的距离,已然为他做出了很大部分答案。
葛廷之喉间滚动几下,默默的没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