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噼里啪啦的局促的声音中。
四野一片岑寂,他们泪眼婆娑望着火光,亦静默无言。
半个时辰过后,尸首和柴堆皆化为了灰烬。老仆抱出一个陶罐,用铁铲铲起了地上的灰烬,然后肃然装进了陶罐中。他们对着灰烬处拜了三拜,便簇拥着回到了沧楉的住地。
仆人们把全部行李都搬到了沧楉的房间里。
斯人已去,睹物伤情。一件件珍贵的物件被取拿了出来,重新整理过,其中有个皮箱里面,都是裴化朗事先为沧楉备好的草药,数量足够她服用半年了。
沧楉本该庆幸再也没有人逼她喝这些奇苦无比的汤药了,但是睹见这个皮箱,念起父亲将药包抬回家的恩情,她的心里反而更加的悲苦和凄凉。这两天乃是沧楉人生中最黑暗的时光,因为她同时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
他们低着头在灯前徘徊的身影,显得寂寞而无助。
孤寂的夜,孤寂的心绪,孤寂的难以挥去的哀伤。
笼罩在沧楉的身上,好像要把她丝丝地侵蚀掉。
往事依依再现。
犹清晰地记得,当初在天泽镇上,父亲每天都会带着沧楉去程鹏长老府上取药。他们着盛装从裴府出来,迎面便是一条奔腾不息的小溪。溪水清澈而凉冽,从摩天高山上垂落,翻过巨大的鹅卵石和粗壮的枯枝,潺潺湲湲,如同远古的清歌。
当溪水扬起碎浪,流经香橼树的旁边时,便再也消失不见了。
父亲说,镇口的香橼树乃是姽婳世家罚往人间戴罪的重犯,其岁五千年,荫蔽数十里,可以吸水源而无限地成长,却难以度化成人的模样。也正是有香橼树制造的封阵,无形中笼罩住整个天泽镇,洪荒中的阴兽和巨怪便无法闯入其中,里面的先民才能悠然自得,颐养天年,天泽镇也逐渐成为了皇州难得的一方净土。至此,香橼树也成为了天泽镇千年的图腾。
往往,沧楉和父亲会放一艘纸船入溪中,然后沿溪而下,路过三十户毗水而居的人家,便可抵达程鹏长老的府邸。此时纸船也正好轻轻地流过。
当他们路过镇中央的聚星台时,程皓便会颓然坐在那里,右手执琴具,左手拿着烤串,身着皱巴巴的长袍,兴之所至,载歌载舞:
“山外山,楼外楼,此间亦有痴儿女,不关山与楼。
悲更悲,愁更愁,散尽相思满红尘,难解悲和愁。”
衣着邋遢,却是丹歌惊鸿。
歌声唱毕,程皓便会瘫坐在炉边上,冷眼望着茫茫天际,仿佛一具年岁久远的悲情雕塑,就连偶尔瞥向沧楉的眼神,也是冷淡无比的:他的眼睛总有她看不透的深奥和忧虑。
程皓出身帝都名门,身份尊贵,十年前他自帝都归来,红衣裹身,翩若云霞,悠然驻足于伯父程鹏长老的府前,就连腰间悬挂的古琴也是由郅妖界的桐木制成,可谓一生衣食无忧。那时沧楉完全听不出他歌声中的深意,只觉得他的歌不应该这样的悲郁,哀伤,不应该总是让她怅然若失。
后来沧楉才明白,原来这首歌竟是她一生的写照。
而那个人,立在记忆深处,始终是她眼里抹不掉的泪。
偶尔,女管家也会加入他们取草药的行列,虽然是短短数百米的路程,却总是欢笑晏晏,其乐融融,沧楉被女管家和父亲用手提起,迎着绚烂的天光,在沿街百姓的羡慕和招呼中,缓缓走向了冥冥中难以预测的命运。只是很多年以后,沧楉倍感孤伤时,旁顾左右,却再也不见了当时的人。
原来有些人,从一开始就在跟她告别,只是她后知后觉,没有对他们道过一声珍重。
父亲特别喜欢看女管家浅水盈盈的微笑,喜欢听她喃喃不休的话语,乡亲们都恍然以为他们就是至亲至爱的一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