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烟未熄,干戈已落,在肃杀的秋色中,狼藉的战场上,时而传来声声哀嚎。
“啊——救命啊,来人啊,救命啊——”
“爹——娘啊——”
一只沾满鲜血和污泥的手,从尸体堆里伸了出来,无力地感受着风。过了好一会儿,一个脑袋冒了出来,像是从血水里泡过一样。天是红色的,风是咸腥的,心是苦涩的。
一个打扫战场的兵士发现了他,又叫来了其他人,一起将他从那堆血肉里扯了出来。有个人边扯边说他命真大,还说这场战斗虽然胜了,却折了一半兵力。有人递给他一团破布,然后大家四散离开。
他傻傻地坐在地上,用那破布擦了把脸,四顾,世界真是安静啊,这方土地上,有一半的人再也无法发出声音了。
当时,他十五岁,这是他第一次参加战斗,也是第一次落荒而逃。他甚至还没有反抗就把刀丢了,吓得趴在一个土坡下头抱头痛哭还没出息地尿湿了裤子。后来一个死去的人压在他身上,又一个,直到战斗结束。他没有同任何人讲起过这件事,只是在梦里反复重复着这份恐惧和耻辱。
第一次杀人,是在第二次战斗中。他在兵营中交了个好朋友,那次战斗却死在了他面前。而他,为好友报了仇。
兵营之中,人心险恶,每一次受苦的经历都是一次磨炼,从最卑微的兵士,到主将手下的前锋将军,他用了两年时间。
“回将军的话,小人窦红石,年十七,入伍两年。”
“功夫哪里学的?”
“家中父辈世代习武,小人也学了一些皮毛,让大人笑话了。”
“好,功夫不错,人也机灵,当兵卒委屈了,来我帐下吧。”
“小人叩谢将军,多谢将军抬爱。”
窦红石深深地给眼前的中年人磕了两个响头。
“我帐下已有八员副将,你年纪小,来得晚,就排行老九吧。对了,你叫什么来着?”
“回将军的话,小人窦红石,石头的石。”
“那就叫你石九吧。”
在徐世龙帐下的三年时间,每个人都叫他石九,“石九,给哥哥把酒满上。”石九,将军喊你一起去打猎。““石九,你是不是想女人了?!出息——”“石九你真不是东西,翻脸不认人。”“石九,没你这么揍人的,往死里揍。”“石九,你牛,又立功了。”“石九,忍着,大夫马上就到。”“石九,我徐世龙以后就是你义父了。”渐渐的他便淡忘了自己真正的名字。
直到一年前丰阳一役,那些叫他石九的人一夜间全都死光了。
他就像第一次参加战斗一样,还是让人从死人堆里扯出来的。可不同的是,这次他很英雄,拼尽了最后的一丝力气。
因为对新任主将竹贞的怨气,也因为这里已很少有人认识石九,他便离开了行伍,开始了形单影只的复仇之路。机缘巧合,他得以混进红巾军的队伍里,一步步接近心中的目标,可最后还是差了那么一点点运气。
也不是没有收获,他不仅刺杀了刘福通的副将,而且还顺手捞了一份情报出来。
不过,因为深受重伤,还没来得及将手里的东西呈给朝廷。
这次重回汴梁,正值花会,他本想通过献台比武进入潘楼直接攀上朝廷特使的关系,哪想到白鹿刺杀之事外泄,自己成了个被人嘲笑的存在。
倒也无妨,如果他能帮朝廷揪出神秘组织白鹿,定然会被人赏识重用,抱负得展,血海深仇也一定有报之时。
如果反丢了性命,也是活该倒霉,没什么好怨的,人活着本来就是赌运气。
六年时间里,他只跟家里捎过两次信儿,一次是入伍头一年,悄悄托人往家里送了一份遗书,另一次是他被徐世龙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