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总算暖和起来了,凤照三年的冬天显得有些漫长。
三月末的傍晚,刚下过一场雨,路上人很少,偶尔有人结对走过,听他们谈几句年成,大概都说就算收成好也不顶用。前些年的时候,大家多少抱着点希望。如今得闲的人们谈起往后,只是摇头。
店铺大多关了门,只剩下写着篆体店名的破旧布片在风中猎猎。人都走完了,又有什么生意可做呢。
一对母女正沿路乞讨,却也不叫唤,听天由命似的等待着。两个戴着斗笠的男人经过,本来都快错身而过了,其中一个停住胯下的战马,愣了一会儿,然后拿出干粮来,全给了她们。
“你妹妹若是还活着,该比她高了。”男人淡淡地说。
“不过她不会乞讨。就算死。”另一个不带语气地回答。
“是啊,她不会,可惜她不会。”
路边一间间原本就简易破烂的草屋,已经被这场雨打得不成样子,灰黄的茅草掉了一地,潮湿的木门发出吱吱呀呀的艰涩的声响。路面上的水洼像一面面制作粗劣的镜子迎着灰暗的天色,自己也变得灰暗。两人走在铺了一层茅草的路上,脚下不断传来干枯的茅草挣扎、扭曲的声音。经过一片树林时,惊起一群食腐的乌鸦,像腾起一朵朵漆黑的、怪异的花,变幻着一直绽开到天上去。
这里还不算城郊,却已经成了这副样子。
“真是亡国之兆啊。”男人的语气依旧淡然,压抑着的情感不知是悲哀还是喜悦,又或者两者都有。
两人走出城门后,敲定谋划之事的一些细节,便一个往东一个往西头也不回地走了。
两匹马在潮湿的空气里奔驰,泥水向两侧飞溅,最后各自踏出一条路来。
沈复声名鹊起是在凤照三年,原因很简单——将兵五万,攻克潼关。
沈复本来在齐国一众将领中并不醒目,潼关一役前,几乎没人知道他,加上他带兵一直不多,周国上至公卿下至士卒都不曾给予重视。
五月初,沈复带五万齐军长驱直入,进入陕西地界,周国的公文上甚至说不出他的职衔。不过进入陕西,无非为了关中之地,沈复显然要去潼关。
潼关守将,五品都尉杜直在惊讶之余,激动之情溢于言表。那些天他的手下总是听他喃喃,封侯可期,封侯可期。
然而五天后,他就笑不出来了,因为这支齐军的进军速度比斥候汇报败绩的速度还要快。
杜直早知附近州县的军备糜烂,但也实在没想到已经到了这样不堪一击的地步。五万人的行军不可能快于一人一骑,唯一的解释是,周军的斥候一个都没能回来。斥候虽有高低之分,但再愚蠢也会知道与敌军保留一定的安全距离,但显然他们以为的安全距离在这支齐军面前并不安全。对斥候的反制如此强悍,情报收集的能力又怎么会弱。关内情况恐怕早被对方摸得一清二楚。
然而,杜直并不十分慌张。战略有阴谋阳谋之分,阴谋占得小利,阳谋决定胜负。潼关南依秦岭,北有渭、洛,西有华山之屏障,东面谷深崖绝,中通羊肠小道,仅容一车一骑,险厄峻极。潼关之险,虽百万之师而不惧,真正的锁钥之地,何况一个无名之辈率领的五万人?孤军深入,向来为大忌,齐军粮草何来,被断后路又该如何?
又过两日,沈复领前军两万进抵潼关,在五里外驻营。
初五,齐军尽数而出,以盾护身,向前推进。关城上羽矢齐发,下面却没留下多少尸首。齐军攻至距关十丈之地,竟不再往前,而是开始后退。杜直看得目瞪口呆——莫不是来骗箭的?可潼关为军事重地,武备向来充足,浪费些箭矢不算什么。
杜直正疑惑,手下陆子云请见。
陆子云是凤照元年来陕的,之前据说是家里人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