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乌衣巷,我们于道旁雇了辆马车,载着我们去那建康城最繁华的地方。姬轶出人意料的不发一言,只是默默望着远方重重叠叠的黑夜及点点星光,清朗的月光洒在他如初见一般的银色华服之上,华贵却孤凉。我亦踌躇,这样俊美如妖的侧脸突然卸去了所有繁华,只留下了丝丝寂寥,就像曾惊华天下,五陵子弟竞相追捧的艺伎看破了红尘,不再耽于这人间幻梦,褪下绫罗华服,只着麻衣青袍于山水之间。这一刻,即便我看惯了美人,也不能不说是震撼心神。这厮此刻容颜之盛,竟平白让我满满的愧疚之感,回绝对方的盛情,实在是莫大的过错。
我竭力按住自己想要去安慰,去无条件地献出自己一切的想法,只是默默调转视线,掀开车门帘,与驭者坐到一起。他显然有些惊慌失措,竟要放开抓着的缰绳。我连忙制止住他,道:“老伯不必惊慌,此处晚风舒和,老伯难道是要独享这人间至乐耶?”我带着亲和的笑容,略带戏谑的望着老伯。他双眼呆怔,片刻之后回过神来,我早已闲适地靠在车柩上。走过青石铺就的道路上,有明亮的屋子传出吟诗声,论道声,女子的玩笑声,丝竹的吟唱声,一派盛世风流。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灯火渐炽,暗香盈门。我白衣飘然,衣袂划过这声色靡靡的街道却灵动的不沾染毫分。
我打开玉石为骨,轻绸为面的扇子,其上月光流转,光华四射。一旁的驭者初时呆滞不语,后来也渐渐习惯,行动如常。他发鬓花白,目光却不浑浊,不像是古稀老人的模样。我笑笑:“老伯保养有道啊,颇有些鹤发童颜之意。”
“贵人过誉,老夫在这乌衣巷口驭车数年,也算看遍了建康春色,可贵人容色,无人可相较一二啊。”他发自真心的称赞带着股虔诚的意味,目光灼灼却并不显得淫秽。我摇摇头,笑道:“比之七郎如何。”
他显然明白七郎是讲得那位韶华惊世的少年,只是眯起眼睛:“天下美景各异,吾独爱西岭之冰雪莲华,美而不娇,华而冷清,艳而骄矜。七郎是天上谪仙,贵人便是真正的瑶池仙君了。”
建康城真是卧虎藏龙,一个驭车的老伯都有如此锦绣文才。我跪直身子,恭谨道:“老伯出口成章,风采真真不亚于昔日的建安公子。夸得小子飘飘然不知所以了。竖子冒昧,敢问老伯家居何处?”
他仰头大笑,花白的胡须闪烁着银色的光泽:“在下不过庸碌一闲人罢了,天地为家,众神为祖。”
我也被他的情绪感染,冲他拱拱手道:“是小子入障了,只是日后该往何处去寻老伯。”
他豁达一笑:“萍水相逢刹那间,老头我一直都在巷口。郎君,到了。”说完,他意味深长的瞥了我一眼,这一眼却稍纵即逝,快得让我怀疑这一眼是否真实出现过。我也只是暗暗记在心里,不动声色。
我抬头看去,前方黑夜如昼,店铺林立,人流往来,叫卖声不绝于耳。马车就停在了繁华寂静的交界处,阴影里无人注意。向前看去,有清贵无双的世家子们凭栏而立,长袍当风,说不出的风流意味。隔街的是专供贵女娇娇们玩乐的酒楼,她们穿着轻盈的纱裙,聚成大大的裙摆,宛如一朵朵怒放的鲜花。她们显然心思不在玩乐上,只是成群的靠在窗边,偷眼看向一街之隔的郎君们。羽纱轻扬,美不胜收。那些郎君们更是拼命表现出自己的风姿,一个个抬头挺胸,拿起了十二万分的劲头。少年人的心事真是美丽啊,知好色方慕少艾,这样蠢蠢欲动,懵懵懂懂的好感应该是人生中最珍贵的礼物吧。
我付了车钱,老伯却执意塞回给我,再三往来后,他笑着道:“古人言秀色可餐,小郎君已是让老朽享了一顿饕鬄盛宴,如何能再收取报酬,万请郎君不要如此。”
听此言,我明白这再执意给这老伯车薪怕是一种侮辱,便不再坚持,笑着拱拱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