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稳住心神，手伸入袖袋中，抚摸着那块来自故乡的石头，回想着那一夜的悲怆。

    我悠悠叹了一口气，就像来自九幽之下：“天道无情，又岂会因某年幼而怜惜。”我苦涩的笑，站起身，选取最合适的角度，假装于无意处将鬓发散乱，幽幽开口：“天地不仁，以万物为诌狗。”那夜远方火势连天，如同灭世之火又如开天之焰，有无数幼童眼睁睁看着亲人们战死当场。人间仙山从此再不复存在，世间最后一片净土，最后一个神族从此消亡。灵力散去，那是属于末神时代的背影，属于尘世众生的时代轰轰烈烈地来临。

    时代更迭，转瞬之间。

    一室寂静，落针可闻。就连远方的谢七也不由为这弥漫的悲伤之意而动容，不过他只是恍惚一瞬，然后眼神锐利，目光深处是深深的探究。我知道此人一直在怀疑我的身份，但那又如何，若是到了我威望滔天，手握权势之时，没有确凿的证据，谁敢灭我于鼓掌。故而怀疑是小，扬名为大。

    我见所有人沉默，便知他们心神已动。人生在世，怎会无忧无惧；佛家八苦，无外乎深浅而已。此刻，我要的是共鸣；是众人对自身命运中苦痛的共鸣。

    火候已到，天赐良机！

    我举起酒杯，转眼间将悲伤之气收敛，取而代之的是当年山中老者的浩然不羁之气。

    我朗声道：“可那又如何，我辈凡尘，虽难以逆天而行。却绝不屈从于命运！人世短短数十载，又有多少烦忧需要浪费生命去萦绕于心！”我飞身闪出，宛如一朵怒放的海棠，拔出周围侍卫的剑，剑花飞扬，随着酒意，我开始起舞。

    这一舞，我放开心神，闭上眼睛，只随着心意摆动。剑似游龙，有了自己的意识，我只沉浸在山中老者教我的诗词中。随着若有若无，从心里生出的曲调，我唱到：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

    洛河神，姑射仙。将进酒，君莫停。

    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侧耳听。

    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愿醒。

    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陈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谑。

    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

    五花马。千金裘。

    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就算天命要让我北冥亡族，那又如何！

    就算世间各族联手欺压，那又如何！

    就算众叛亲离，龋龋独行，那又如何！

    我们只是暂时向命运低头，但内心从不屈从于这该死的，毫无道理的天命。

    在黑暗中蛰伏，在深渊里等待，在绝望中积蓄力量！

    气运已去？天不容我？

    无妨！从阿鼻地狱里归来，我发誓要在悬崖边上怒放生命！

    剑气搅动风云，发出阵阵清鸣，似乎也感受到我这股不甘之意，不平之气。一个转身，墨发飞扬，剑身倒映出我坚定的双眸。从此刻，我绝不会退缩。

    突然，有淡淡清香袭来，不娇艳不浓烈，却自成一格，沁人心脾，虽淡却连绵不绝。闻之，仿佛置于高山之上，云雾缭绕的茶树之中。

    饶是众人沉浸在我的剑舞和诗曲中，也是精神一振，寻那香味来源。

    我也循着香味看去，恰好在我旁边，那几株原先含苞待放，隐露暗香的海棠已然怒放，我的剑舞也到了尾声。

    看着那灯火摇曳里如玉的谢渊，想到他刚刚的轻薄之举，我怒从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