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她病死前一个月的事情。那次,有人给了姜姨一大笔赏银要请她去给一场夜宴抚琴助兴。她的琴艺很好,故而也的确常有达官贵人在自己府里设宴时,会花重金请她到府上献艺。但那场夜宴却不一样。
那天,接她的软轿将她送到京城太明湖上一艘极为精致的楼船上,那楼船上的确正办着一场夜宴。
她被领到设宴的船舱时,就见船舱中上首设一个主座,两边分设几席,两位的席上都坐着人,唯有主座空着。
而主座之后,是两扇开门的人,门外一个身穿黑色锦袍之人正面向夜色下的湖面,负手而立。
领着她来的人向着他禀报道,“崔玲姑娘带到了。”
那个人回过头来,她看见他那张英俊的人,就是现在正一脸温和地同林静文说话的这个男人。
他缓缓踱步进船舱,用略显阴郁的目光盯着她看。那眼神冰冷得仿佛不是在看一个人,而是一件没有生命的瓷器,脆弱得只要他一挥手就会被打碎。然后,他在主座上坐下,漫不经心地笑了一声,“原来他在意的就是这样一个女人,眼光也不算差。”
她不知他说的是谁,却又不敢问,只能抱着琴垂首向他行礼,“不知公子喜欢听什么曲子。”
“在葬礼上都用什么曲子?”他问。
她微怔,又立刻回答道,“用《挽歌》。”
“那你便弹一曲《挽歌》罢。”他笑。
“那不知公子想听哪一种?”她又问。
“哦,这还有区分?”他奇道。
“送王公贵人则用《薤露》,送士大夫庶人则用《蒿里》。”她回答。
“王公贵人?”他冷笑了一声,“他们不配,弹《蒿里》。”
“是。”她虽不知他说的“他们”是谁,但还是恭恭敬敬地抱着琴走到一旁早已准备好的琴案后,放下琴,略拨了一拨弦,便弹了一曲《蒿里》。
她才开始弹,便知道他说的“他们”是谁了。
就见他闭目听了一会儿琴声,然后伸手击掌,立刻就有人押着三个人进来。那三个人浑身是伤,满脸惊恐,张口啊啊啊地似乎想向他求情,可是却不能成语。
她竟看见,那三个人口中血肉模糊,舌头被割掉了,牙齿也不剩一颗。她一惊,指下变错了音。
“害怕?”他偏头笑看她一眼。
“自然害怕。”她坦然回答。
“懂得害怕是好事,有些人就是胆子太肥了,不知天高地厚,敢威胁到我头上来。”他别有深意道,“等到我出手了才知道害怕,却也晚了。”
她不明白他对她说这话的用意,只好不发一语,只是垂首抚琴。却听他对着两边席上的人笑道,“我听说鞭子也能把人活活抽死,今日你们便在他们身上试试,让我开开眼界。”
“是。”两边席上立刻有几人一脸兴奋地走出来,接过下人备好的鞭子,然后竟真的一鞭一鞭地往那三个人身上抽。
那三人被抽得满地打滚,不停哀嚎,却说不出一句完整地话。
那一夜,她亲眼看见三个人在她面前被活活鞭死,那一夜,她的琴音乱得不成调,几乎就没有弹对过。
也是那一夜,她知道了自己骨子里懦弱的一面,哪怕她觉得他极残忍,却不敢多问他一句,也不敢为那三个人求情。
在那三个人被打死之后,他看着满脸冷汗的她,对下人吩咐道,“送回去吧。”
然后,她就被带离了那艘船,坐上软轿安然无恙地回到了雪香馆。
他人花了一大笔银子请她去,似乎就为了让她给那三个活活被鞭子的人弹一曲《挽歌》。可她又觉得他的目的不仅仅如此,他就是要让她亲眼看见那惊恐血腥的场面,他要震慑她,他要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