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眼前的风景，化出异彩。

    仿佛从极深邃的暗海中骤然浮现了出来，一片幽蒙阴翳里，那漂浮不定的黄玉色亮斑愈发的开始璀璨。

    八重雪被耳畔细碎的水波声唤醒。

    稍微睁动眼睛，感觉到周围冰冷，凝滞的黑暗如同浓稠的液体，禁锢住他的四肢五感，他恍恍不知身在何处，但被托举在这沉寂虚无的结界之中，随波逐流地依顺水势，向着唯一的光源慢慢靠近。

    现在……是什么状况？难道在不自知时，自己又被那奸商坑到了莫名其妙的的地方？

    八重雪暂时仍处于半溷沌的状态，但下意识仍将这可疑的处境联系到了安碧城身上，虽然只是怀疑罢了，也足以说明安店主平日里的为人在咱们上将军眼中是多么地……不值得信赖~

    时间在动，景也随之而动。从八重雪的视野来看，空茫世界的彼方，梦幻像古墓里封藏了多年的一卷缣帛，在夜阑人静时才被徐徐展开往昔荣光——风散的萤火是旧年飞尘，飘悬在半空，满蓄着岁月沧桑的格调。那些尘埃随着时间的流逝沉淀下来，奇妙地附着到卷面看不见的轮廓上，在停摆的时光中构画成一道人形的虚影，摇曳之态若有诡魅，远处观望更好似染浊的光雾，散发着森森不详的鬼气。

    ——“你，可知，吾心……遗失何处。”

    那突如其来的话语被温柔地分成了数个片段，缓缓渗入他旷然已久的神志之中。

    八重雪皱了皱眉。然后微微侧首。

    “你！”他忽然瞠目，险些被眼前所见惊得跳起来。

    那并不是什么鲜血淋漓的画面，也没有异变而出的恐怖妖物惹人胆寒。

    只是蒙昧的浮光中飘荡的，是个非常熟悉的，早在多年前便已死去的身影！

    ——他曾经的养父，被他亲手杀死的前任司天监大人，是教他武艺刀术的老师，也是他的……仇人！

    ——“你，可知，吾心……遗失何处。”

    八重雪心神不定，难以抑制的情绪剧烈起伏，就好比被一记重拳迎面痛击。

    先前并未仔细留意，是因为从未有那人穿着官袍以外的服饰的记忆，素白色的外衣弱化了五官的冲击力，以至于他竟没有第一时间认出这张脸。

    八年过去了，那段过往被埋葬在余火的灰烬里不堪提起，倘若不是说话时的那种特殊腔调印象太过深刻，八重雪想，自己恐怕此生都不会再想起这个人了。

    ——“你，可知，吾心……遗失何处。”

    形貌渺渺，似乎一口气就能吹散的幽灵，不屈不挠地重复着同一个问题。经年不见的面容看起来还是那么地目下无尘孤高自许，即使他的唇上故作微笑，但八重雪就是知道，他时刻都在满心不屑地轻蔑讥嘲，傲慢，自恋，无可救药。

    如此便是命数所致，终究无可幸免吗？

    眼底的波涛汹涌起来，八重雪的目光闪了闪，眼神有股嗜人的暗。

    ——“吾心……”

    那声音忽的消弭下去，一道清亮如月光的薄锐刀锋遂划开溷蒙深渊，刚刚凝聚成形的人影从中间被寸寸撕裂开。八重雪在这样的刺激下偏开头，一堵灰白的墙壁切断了梦境和真实的连线，他发现自己依旧躺在寺庙简陋的客舍中，而正从耳边传来的轻笑声，也昭示着之前的一切完全只是睡眠产生的幻觉而已。

    “上将军，您做梦了吗？”

    那波斯人的脸上堆砌出明知故问的笑容，表情介于调侃与调戏之间，眼波滟滟双目含情，冉冉云影下显得美轮美奂。

    “看来还是噩梦？”

    八重雪撇了他一眼，面无表情的，漆黑的瞳孔，萦绕着秋山孤云般的冷意，“你多虑了。”

    他无意多言，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