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春夜的天气任性而多变，尤其是惊蛰过后几日，春意渐浓，乍暖还寒，山中草木皆浸润着潮凉湿气，忽来的时雨每每杀得人措手不及。

    如是，在以连续几个时辰的晴空作为铺垫之后，伴随着远山边一声倏落的春雷，岫间云霭乘着一阵凉风，像宣纸上不慎晕开了点笔清墨，将月光轻艳的魅色迅速遮蔽了起来。

    若不幸在露天下行走，或许不过多久便能体会栉风沐雨是何感觉——刚从山腰那杏林离开还未及得找到一瓦遮身的安碧城与八重雪二人，非常可悲的正属于其中一员。

    “……呿，真够倒霉……”

    拐过前方一个窄狭的弯口，视野骤然变得开阔了许多，上山以来一直心情不佳的金吾卫上将军望着重霾荫蔽的夜空，面无表情地发出一声类似于抱怨的嘀咕。而慢悠悠跟在后方的波斯人，此时正百无聊赖地将注意力放到周围的山色景观上，同伴的自言自语让他收回到处溜达的视线，转而把目光投向只留给他一个高傲背影的八重雪。

    “……总之，我可没兴趣陪你一起变落汤鸡。”感受到周围越发沉润的空气，顺脚踢开一根拌路的枯松枝，背影高傲的上将军大人转过头面对他，语气不愉地问道，“附近有没有避雨的地方？”

    即使拥有堪称冠世无双的绝顶美貌，眼眉间却常作严酷霜冷之姿拒人千里——真期待啊~~若是未来能够使这样一张脸露出诸如欢喜或羞涩此类感情，不知又是怎样一番使人心醉的滋味呢~~手拿折扇颇为自在地扇着小风，波斯人神思飘忽地如此想。

    “喂，你这家伙究竟有没有好好听我讲？”因为很久都没有得到回答，八重雪扬起半边眉，十分不满地提高了音量。

    可波斯人丝毫没有搭话的意思，那美丽的双眸在翻覆的扇面后一眨一眨的闪动，翠光树影下的秀艳容颜很有几分沉静的意味。虽然一直嚷着闭嘴闭嘴，但这样的沉默倒是让一路上习惯了他之聒噪的八重雪不适应起来。

    “安碧城？”

    没有回答。

    “……你是在用沉默对我表示挑衅吗？”

    依旧没有回答。

    八重雪的额角突的一跳。

    “…………安碧城，”他瞪着他一字一顿，“你现在不说话，就永远不必再说话了……”

    这足具威胁的警告终于让悠哉打扇的动作停下，被点到名的人掩面轻咳一声，看看左边再看看右边，而后何其无辜地抬头望天：“不是将军您让在下闭嘴的吗~~”

    听到如此理直气壮的回答，八重雪不由地嘴角一阵抽搐：“你是故意气我的么——我让你少说废话不是让你当哑巴！”

    “耶？”闻言，波斯人一副醍醐灌顶的恍然之状，“难道是在下理解有误？”

    装你再继续装！对某人的恶劣秉性太过了解，八重雪忍无可忍地冷笑一声，往前两步逼近过来，森然咬牙道，“既然安店主无法理解人话，不如就由本将军‘亲自’为你梳理一下大脑回路，安店主你意下如何？”

    “欸？区区小事怎敢劳上将军动手……”察觉到对方话语中四溢的寒气，波斯人立刻轻声软言赔笑道，“光是您不计后果同在下跑到这种荒郊野外就足使在下感激涕零，若是再次接受您的恩泽，恐怕在下非以身相报无以为偿~~”

    水精阁的主人仿佛天生就是笑容的代表，时而纯善的笑，时而狡黠的笑，有时只是挂着浅淡的笑，更多的时候笑得极其夸张。他是惯用笑容解决问题的人，一挑唇，一扬眉，皆是煦日春水般的和蔼风度，简直让人满腔的怒火都无处放矢，只能作罢。

    浓云渐归，松荫下鹊鸟还巢，绕树三匝 。身侧两旁，参差游离的寥烟自荏苒芜草丛中升起，夹着紫荆的花屑，在暮野里漫漫飘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