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三月薰暖的微风里，结束了一天繁忙公务的金吾卫上将军不紧不慢地策马往官邸而行。

    那是夕影斜垂的日暮时分，马蹄踏上承天门街宽阔平整的道路，在幽长懒漫的春日的黄昏洒下疏疏落落的踢踏声。

    早已过了官员散值的时辰，所以一路上的行人并不算多。绕过安上门，向南沿长安路至宣平坊。远远望见熟悉的房屋轮廓，有两株高大的槐树从层叠的青瓦上横斜出婆娑枝影。

    此时白日将尽，夕阳的余晖穿不透丰茂的树冠，只在叶片的缝隙处泄露些许微光。但或许春天的空气总是氤氲着花香的缘故，虽然看天色似乎已经很晚，感觉起来却并不显得晦暗。

    转过最后一个拐角时，一直保持匀速前进的八重雪忽然勒住马步。

    他的表情无多大变化，只是眉尾不太明显地轻轻挑了一下，微微下移的视线终点处，正有细腻而温柔的薄光均匀地铺落一地昏黄，身穿蓝白翻领长衣的少年便站在暮色的余烬里，偏着头，姿态可爱地冲他微笑招手，那种灿烂到莫名其妙的笑容无疑是非常美丽的——虽然落在八重雪的眼底，只觉得分外讨嫌，骚包无比。

    “八重将军好久不见了~”

    “你是在表示昨天那个死皮赖脸到这里蹭饭的家伙只是贴了一张脸皮的幽灵吗？”

    “诶？诗有云，正所谓彼采葛兮，一日不见……”

    “安碧城！”

    “鄙人在~”

    “……厌倦了脑袋长在脖子上的感觉我不介意帮你把它摘下来。”

    “唉，好冷酷呢，所以说将军您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太过严肃啊。”他摇摇头，虽然是这样抱怨，却是丝毫不以为意的意思，细长眉眼在凉风里舒展出柔和的弧度，五官分明带着中原人的优雅轮廓，但那象征了西域血统的砂金长发却如泉练一般披散在身后，几乎明艳得有些夺人眼目。

    根据以往的经验，八重雪觉得如果自己再不开门见山，恐怕要再用上小半个时辰才能让这波斯人绕到事情的重点。

    “找我何事？”他冷冷瞥过去一眼，态度自然说不上客气。

    “哎呀呀，有些事情太过直接未免有伤感情呐。”

    “……安碧城，我很确定你现在是想浪费彼此的时间！”

    “不，在下并无此意……”波斯人笑眯眯的背着手。他的眼睛一向很漂亮，深翠的瞳仁若潭影空照，伴随着笑意微微一黯时，简直整个世界都要为之倾倒。

    “话说回来，一直仰着头还真是让人不自在，能否请将军纡尊照顾一下鄙人的脖子呢？”

    丝毫不为所动的上将军大人冷哼一声，利落地跳下马，语声虽不大，却如削石斩玉，透着毫不动容的端严威仪：“现在可以说了？”

    最后的光缕沉落暗暮，波斯人不慌不忙地向着八重雪的方向走近几步，优雅的举止即使在对方冷冽的瞪视下也依旧从容不迫。

    “并非什么大事……”一步之外的距离，他慢悠悠地如此说。

    “但却是非今日不可为之事。”

    “哦，听起来倒有几分趣味。”

    “在下想请将军带鄙人出城一趟。”

    正欲将马牵往后院的八重雪停了下来，视线徐徐转过去，似乎对波斯人这个要求颇怀疑虑：“你指今晚？”

    “正是如此。”安碧城答得不慌不忙。

    “夜间在长安城中行走是范禁。”

    漆黑的瞳眸定定凝视对方，八重雪不带情绪地陈述着，清而艳而利的眼角向上扬起，那不属于男性同样不属于女性的美色便在一片冷泽里，泛出冰凌般的锐意。

    被如此犀利的目光注视着，波斯人的表现无疑就显得太过气定神闲了：“若非如此，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