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二月长安，已能算得上是初春时节，光景却不比江南，虽然早已不见那冰封千里，雪满终南的严冬风采，但细细赏来，那一草一木间也依旧霜寒难掩，尤其到了日落之时，黑暗自四面八方渐渐吞蚀掉天边最后一缕微光，沉默便仿佛一匹绸缎，无限制地铺展开来，人若独行于此间，虽别有一番滋味，也更显凄凉难耐。

    长安西市水精阁的店主人，被皇甫中郎将腹诽为无耻奸商的波斯商人安碧城，为了某些不可为外人知的原因，怀抱着一个黑色木匣，正只身行走于金吾卫上将军的府邸。

    金乌西沉，玉兔东升，那由浓稠黑暗深处隐约浮现的织着靛青色瑞草纹的月白冬衣，以一种散漫而翩然的优雅风姿带起一路寒花香，边角处银线勾勒的精致纹理微微反射着清冷的光芒，装饰之余也更彰显出主人不凡的品位和身价。

    “店主留步。”低哑的声音在暗夜里突兀浮现。

    “将军命我在此迎候。”

    月色幽幽，影也幽幽，烟岚缠绵的暮色下，青雾萧散，花树缠愁，出声的男子一身青灰色的仆从装束，举着白纱灯笼候在通往内苑的路口，他微微弯下腰，黑暗中平凡无奇的容貌，被黯淡的烛火映得有些刻板而模糊。

    “那便劳烦带路了。”

    “店主是府上的贵客，不必如此客气。”青衣的仆人一面这样说着，一面引着安碧城穿过庭院的回廊。

    木质走道曲曲折折却并不很复杂，但或许是天气的关系，夤夜的月光不甚清晰，像纱幕一样遮住人的视线，多拐几个弯就会产生一种不辨方向的迷失感。

    应该是子时过半刻的时辰，一路行来却连个巡逻的守卫也没有碰上，长长的走廊空无一物，唯有水墨般的竹影从栏杆里横斜而出，拥着清冷的空气，略为萧瘦，并带着恰如其分的寂寞。

    “府上可真是安静啊。”波斯人仿佛询问似的感叹道。何止是安静，对于一个隆宠正盛的三品官员来说，简直是冷清得过分了。

    “您可是奇怪府里其他的下仆婢子去哪里了？”

    “呵呵，确实。”

    “那是因为府里的下人除了管家与小人，便只有一个厨娘。”

    “啊，这样难道不会太过冷清吗？”

    “谁说不是呢，但将军向来是不喜欢热闹的……”

    出了庭院再转过几处房栊便能看到一道圆形垂花门洞，里面延伸一条卵石小径，两旁几株花木，尚自伶仃寥落。一间木质阁楼坐落于石径一头，右侧弯绕一曲清流，倒显出些仿佛来自水乡般的婉约温柔。

    “店主请进吧，将军正在等您。”

    安碧城顺着楼梯慢慢走上去，行至半程的时候，他回头看了一眼，见那青衣仆从已经离去，偌大的将军府，阒无人迹，黑暗中零星错落着几点灯光，也是影影绰绰的看不分明。

    坊间传言这位大人傲慢孤僻，冷漠至不近人情，如今看来似乎也不尽是谣诼之词。

    这样想着，安碧城伸手推开眼前的木门，屋中柔和的昏黄灯光霎时从门后透了出来。

    灯下端坐着的红衣美人，面色如寒玉淬雪，眉目锋利，一身戎甲散发着犹如冰凌般的凛凛英气，虽然眼下两道青黑使他看起来有些憔悴，但除了那金吾卫的上将军，又有谁衬得上如此风仪。

    “久疏问候了，八重将军。”

    “无意义的客套就收起来吧。”八重雪冷哼一声，放下原本撑着下巴的手，坐正身体看他，“不过我意外于你竟会比上次约下的时间提前一天就过来，我确实应该称赞一下你的效率，安碧城。”

    “如果是将军的赞美，在下受之有愧却之不恭~~”

    “……你这家伙还是一如既往的让人讨厌。”

    “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