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月是流泉，花是冷焰，这连接着此岸与彼岸的冥府之河似乎怎么望也望不到边。

    那一声声如泣如诉的静谧水声，仿佛千年不绝的呜咽，透澈如琉璃的美丽夜色，仿佛被沉入了一池凝碧的秋水，沁凉的细风是柔和的水波，缠绵的莲香是水光的乱影，一点点轻盈的柔和流光从远处飞向河心，像一盏盏青玉色的小灯笼，在水面上悄然蜿蜒成了一条光亮的通路，指引着苍白的身影缓缓前行。

    是为这些往生者送别的安魂曲吗？这样悱恻的音律，这样难了的思念，每个调子都似乎充满了魔性的力量，呼唤着现世的灵魂去往彼岸的故乡。

    太近了，那样的声音，仿佛只要上前一步便是触手可及。

    这是谁在叫他的名字呢？那些化在风里的细碎又温柔的低吟。轻轻叩击着耳膜，虽然清晰，却无端的让人觉得像雪花落地般的安静。

    寂寞的，破碎的，珍惜的……那是他埋藏在心底最深处的，不为任何人所知晓的——时光记忆……

    “八重将军。”骤然响起碎玉击冰的清惑嗓音，仿佛雷霆击穿了云雾迷离。伸出的手被用力握住，八重雪一惊，倏然瞪大眼。只见那精致得有些过分的一张脸，恰是出现在咫尺之外的距离，翡翠似的瞳眸，白玉色的面容，砂金的长发被风吹起，软软的拂过他的肌肤，不正是方才消失的波斯商人。

    一瞬间诡异的沉默。然后听到对方嘴里那带着笑意的熟悉调侃话语：“——八重将军，您这是……准备要去河里游泳吗。”八重雪视线落到脚下，这才察觉原来自己竟一直维持着一只脚悬空的滑稽姿态，只差半步便要跌进那漆黑的河川里了。

    不过看到这样的笑容还真是让人该死地不痛快。八重雪挣开他的手，冷笑着退后几步还击道：“如果阁下愿意作陪，我倒是完全不、介、意、呢。”

    “啊呀啊呀，八重将军这是邀请鄙人鸳鸯戏水吗？可真让人觉得难为情啊~”安碧城故意曲解话里的意思，全当没看见那张脸上咬牙切齿的可怕表情。

    八重雪眼皮子忍不住一阵抽搐，白皙的脸刹那间变成了恐怖的铁青色：“安店主，我想我是完全不、介、意、送你去和下面的水鬼一起鸳、鸯、戏、水的！”

    八重雪当然不是在说笑，事实上，就在他已经准备好了要把眼前胆大到不知天高地厚的波斯人一脚踹到河里的时候，猝不及防的，一只修长的手却趁他不备迅速从肩头掠过，伴随着背后传来的细微刺痛感，在八重雪回过神来之前，以极快的手法揪下了一团水草般扭动的黑气。

    十指微微用力，掌中的黑影挣扎了几下，便像灰烬一样四散开了。八重雪犹自错愕，安碧城却如释重负地松了一下肩膀：“幸好八重将军的怒气把它逼了出来，不然邪气入魂，可就糟糕透顶了。将军刚才差点掉入河中，想必也是它制造的幻觉吧。”

    “难道你刚才是在故意说那些话激我生气？……喂喂，等一下，你这是干什么！”八重雪下意识地想抽回被抓住的手，可未曾想到的是，眼前这个波斯人却远不像看上去那么文弱，身为武者的他，用了三分的气力，一时竟也无法从对方手里挣脱。

    “是要帮助将军辟除邪气的东西啊。”安碧城将一个散发着银白光芒的指环套到他的无名指上，眯起了眼睛，说得一脸的理直气壮，“谁让您是这种特别容易受幻术影响的体质呢。不过只要将军不把它脱下来，一般的小把戏是不会再迷惑到您了。”

    八重雪的眼波微微闪动，似乎有些不甘愿，却没有再尝试把手指上那东西摘掉，虽说高傲了点，自恋了点，目中无人了点，但作为一个将领，八重雪却并不是不顾轻重的人，他清楚什么选择是最明智的。虽然这种被当成累赘一样对待的感觉实在让人十分不爽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