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水精阁中有一处竹亭，名字颇为风雅，于冷冷梅林环绕掩映之下，上书“浮香”。

    每年冬日，生意清淡，安碧城总会有小半时间在此闲坐，或煮酒，或赏雪，或饮茶。

    今年的梅花比之往年开得更盛，从亭中仰望上方，淡色花瓣密密簇拥枝梢，如飞雪凌乱，如玉屑集满。冷冷苦寒香，流溢于清澄空气，寂寞似欢。

    “波斯猫！波斯猫……”不合时宜的张皇叫音伴随急促的喘息扰乱了奸商难得的安闲光阴，凌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那横冲直撞的身影这时恰好被台阶绊了一个踉跄，跌跌撞撞地向前猛冲了几步，顶上还未拿下的神翼盔因为大幅度的摇晃而被甩落在地，露出一头足以媲美杂草的艳红头发。

    “啧，皇甫中郎将这副狼狈相，是不小心又招惹下哪桩风流债，要被抓做上门女婿吗？”波斯人抬起眼角瞥了他一眼，脸上挂着惯常的狡猾调侃的微笑，出口的嘲讽也是一贯地想让人吐血。

    而往常总是一句话就被激得炸毛的端华这次却意外没有还口。他几乎失措地稳住身形，脸上的惊慌想来也不是“绊了一跤”这种理由可以解释得了的。

    “……别说这些了，波斯猫……快，快和我走啦！”焦躁的红发中郎将“砰”地一声撞翻了一旁的青瓷茶具，而后伸手抓起惊愕得一时没回神的波斯人，手劲大得吓人，动作也粗鲁得吓人，掌心一层冷汗充分说明了事情的急迫性。

    被紧拽着，或者更准确说是一路拖着狂奔穿过朱雀街飞驰进了一间高门大宅里，路上没来得及喘口气的安碧城缓过劲来，心痛地整整被扯得几乎破掉的衣服，青白了一张脸狠狠咬牙道：“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中郎将大人，我想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他向来是气定神闲的水精阁主，这辈子估计就没这么狼狈过。

    端华似乎为难该怎么说才好，颇为懊恼地用手把他那一头杂草搅成鸟巢，神情沮丧：“我，我也解释不清，你自己看吧。”

    前方的珠帘被撩开，内室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静静安卧于床上的少年，清秀苍白的脸衬着绣瑞草祥云的绯色锦帛，唇角一点点安详的阴影，看上去甚至是带着笑意的。

    波斯人的目光在触到少年额上那一朵墨色的花纹时，倏然一跳：“噬魂！”

    些微上扬的惊讶语调带出了让人深觉不详的禁忌，端华迷惑地看向他，正要开口来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时，未出口的话却被一声不耐烦的推门声打断。看来这来人的观念里显然没有“进门先敲门”这种美好的品质。

    “——你是未老先衰了吗，皇甫端华，找个人也慢得和只乌龟一样。”接着传到耳中的中性嗓音似乎略显几分疲倦，然而依旧透着不可忽视的傲然意味。帘子被一只手掀开，入目的先是一身标志性的赤红铠甲，接着便是那一双颜色冷淡却光芒凌厉的眼睛，艳丽至近乎锐利的漂亮相貌，气势如霜。

    察觉到对方投射到自己身上的视线，安碧城轻轻咳了一声，很是识趣地说道：“原来是八重将军要找在下啊，不知是否有事可以效劳的。”

    八重雪冷哼，算是承认了，不过这态度却实在看不出半分要拜托人的样子:“——如你所见，我的下属出了一些小问题，不知安阁主，是否愿意出手相救。”

    是是，您大爷都开口了，我还敢说不吗。肚子里苦水千回百转。安碧城却笑的愈发八面玲珑:“若是八重将军需要在下帮忙，在下自然义不容辞。不过在这之前，能否请皇甫大人告知我事情的始末呢。”

    相较于热爱怪谈的九世子，不得不说，皇甫端华此人实在没有讲故事的天赋，一件本来再简单不过的事到他嘴里也会立刻变得拖沓混乱无比，与其好友简洁生动形象的风格完全没有丝毫可比性，不过虽然是这样，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