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这许是一片从未见过的幻夜之海……

    无边的黑暗深幽而华美，仿佛黑色丝线织成的绸锦，一直延伸至视线所不及。

    四周寂静得可怕，可以听到心跳躁动得像是战场上激昂的战鼓擂响，他浑浑噩噩的到处游荡了不知多久，然后才有细微的光从缝隙里一点一点渗入眼睛。一瞬间似是波纹荡漾过无比纯粹的夜色里，像有一位绝顶的画师随意泼墨，一轮淡青色月华迅速浮现在墨玉般的天空中，眼前场景如飞花走马一样开始变换，等到视野渐渐清晰，他才发现原来不远处站着一个娉婷曼妙的奇怪女子——明明天色晴朗，她却撑着一把靛蓝色纸伞，盈盈月光中，女子的面容秀丽苍白，长长的衣裾拖曳及地，眉梢带着轻愁，眼底透出悲哀，虚幻得不似人间颜色，而是从画中走出来一般。

    “……风雨凄凄……鸡鸣喈喈。既见君子，云胡不夷……”

    “……风雨潇潇，鸡鸣胶胶。既见君子云胡不廖……风雨如晦，鸡鸣不已……”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来自千年之前的古老诗歌被念得断断续续，很明显是属于女子的柔和哀婉的声音，隔着那么远的距离，却一字不漏的传到八重雪的耳里，心脏被什么所压抑住，不知为何，他甚至可以感觉到那吟诗人倾注在诗里的感情，极浓重的悲伤和绝望，仿佛夜昙等不及天明……

    清醒像是姗姗迟来的春雨，渐渐打湿他的梦境，原本深沉的黑暗在眼中消散无影，金红色纱帐悠悠晃动着盈满他的视线，将室内的光线筛选得绮丽又暧昧，自己正躺在一张极尽奢侈之能事的大床上，身下垫的是上好的莲纹云锦。恍若置身幻觉。

    八重雪微微怔仲，片刻之后他从床榻上坐起来。脚踩在红底绣金的波斯地毯上就像踩上了云，松软得没有着落。而鼻尖始终萦绕着某种香料甜腻的味道，似浓似淡，似真似幻，隐约的飘散在空气里，偏又仿佛浓稠得牵连不断。

    ——许是这香气太过沉郁的关系，重重秀帐遮掩下的房间里那些看似只是随意的摆设，都似乎被牵引出了一种摄人的光彩，散发出难以言传的魔力。温润如玉的白瓷净水瓶，看上去晶莹剔透的翡翠莲花尊，镶金描红的汉代云纹漆鼎，还有那梨木方桌上别致的绿釉陶楼，被时间侵蚀得露出了藏黑底色的车马人物彩绘铜镜，饰以奇异纹理的透雕玉座屏……每一样作品都带着岁月的幽暗气息，又说不出的风雅华丽，就像时光所沉淀下来的瑰丽珍宝，即便被以散漫的姿态示于人前，也会不经意地透出一种安闲的庄重感。

    这样装饰奢华，布局精致的房间显然不是他将军府里的卧室，可八重雪却实在想不起来自己究竟是如何到这个地方来的。他揉揉发涨的额头，脑海里似乎有一段十分模糊的影像。

    ——金发，绿眸，白玉的短剑……但当他想要把这些片段串联起来的时候，却怎样都没有办法。

    就像做了一场梦的感觉呢。

    “——虽说，在下已经为八重将军解了毒，但毕竟损伤了精神，还是该好好休息才好啊。”那推开了房门的波斯商人发出比廊檐下的玉石风铃更加悦耳的声音，他一边放下手里正摆弄的一株白昙花，一边微笑着提出自己的建议。

    冬天特有的温暖阳光透过窗柩洒在光洁的地面上，好似一池子摇碎了的浮光掠影，连冷硬的青石都生动得像要立刻流淌起来一样。那站在窗边的少年有着“美丽”所无法描绘的容颜，本来看起来俗不可耐的暗红长袍，穿在他身上却意外不让人觉得轻佻，手上一把小巧的折扇半掩着翘起的唇角，乍一看是温和微笑的弧度，却会在他低下头时透出几分奸诈狡黠的味道。

    “你是谁？”

    “八重将军的问题可真让鄙人好生伤心，不管怎么说，昨日在下可是救了您呢。”脸上作出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