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琚倚在塌上读书,烛光下他面色如玉,双目微合,唇边含着一抹笑意,正是一副幸甚至哉的模样。
拭红端着一碗褐色汤药缓缓走近,贺兰琚竟毫无察觉。她不愿意出声打扰,于是默默侍立一旁,专注的凝视着他。
看得久了,她也不觉嘴角噙笑,心里想,殿下果然还像个孩子般,每每看书入迷,便不由自由喜形于色,着实可爱。
夜阑人静,他们一个看书,一个看人,倒也相得益彰,自得其乐。
不知道过了多久,贺兰琚放下书,皱眉沉思一番,忽然问道:“哪里来的苦味?”
“殿下当真不知道?”
“当真不知道。”他一脸的迷茫。
拭红琉璃眼珠一错,嘴里嗔道:“殿下莫装傻,药快凉了,早些喝了吧。”
贺兰琚揉揉额角,意态慵懒的侧躺在塌上,墨色眼眸微微眯起,唇边挂着一个恍恍惚惚的微笑:“拭红,我困了……”
“困了也不行——听话,喝完药再睡。”拭红一副不屈不挠的架势。倒不是她存心与他为难,而是贺兰琚从小便有胸口痛的毛病,私下里无论是太医抑或民间术士,都不知道请过多少,可是这顽疾却一直得不到根治,曾有游方的道士断言,太子之病是因为一个诅咒,不可寻医问药,只能求破解之法。东宫等人自然是不肯相信,一顿恶斥后将此道士驱走,从此更加变本加厉的为太子寻求良方。
然而贺兰琚天不怕地不怕,唯独对于喝药一事怀有莫名惧意。
太子十岁上下时,东宫里常常出现这样一幕——一名粉雕玉琢的童子上蹿下跳的奔跑,身后是一身艳红衣裙的美丽少女,那少女手持一碗热气腾腾的药膳,一言不发的尾随于童子身后,不知是天赋异禀,或是身怀绝技,奔走之余竟能保持碗中汤汁不洒,着实令人称奇。
年纪小小的太子跑不过拭红,每次被抓到后便红着眼圈,默不作声的端起碗来一饮而尽,有时喝的急了,会尽数呕吐出来,不等拭红开口,自己又主动吩咐人再端一碗,因为在他看来,是自己技不如人,活该受罚——一碗药怎么也赖不掉。只不过每当他拧着眉毛视死如归的喝完药后,拭红便会发现,太子的眼圈又红了一层。
“殿下,为什么不喜欢喝药?”忘了是哪一年,曾经这样问过他。
那时候的贺兰琚年纪尚小,偶尔也愿意向人吐露心事,远不像现在这般心机深沉。
眼圈红红的小少年坐在高高的假山上,举目凝望着远处寂寥的天空:“二皇弟说,他每次生病,他母后都会哄着他让他喝药,无论他说出什么条件,她都会笑着答应,所以他最喜欢生病了……可是我,可是我……”他说着说着,终于不能继续。眨了眨眼睛,大约是想让眼泪回到眼眶,可是最后,仍然有一粒泪珠缓缓的滚落脸庞。
“殿下,是拭红不好。”少女低下头去,心中掠过一丝不忍。
可是不久,贺兰琚大病一场,险些丢了性命。拭红连哄带骗的迫使他喝了许多药,年纪小小的太子躺在床上不发一言,每次喝完药昏昏睡去后,眼角必定留下一丝泪痕。
“殿下,只要你肯喝药,拭红做什么都可以的。”她曾经这样说过。是的,只要她的殿下平安康复,上刀山下火海对于她来说,又算得了什么呢?
他摇摇头,哭的通红的眼睛里露出一丝孩子气的固执:“我只要我母后。”
“……”她做不到。她不是大罗神仙,不能使人死而复生。她深深的低下头去,心里想,究竟要有多强大,才能保护好她的殿下?
皇后娘娘,您教了拭红那么多的东西,可是竟然没有一样,足以使殿下快乐无忧。
所幸贺兰琚病的并不长久,天气转好的时候,他的身体也出乎意料的康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