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的绍行风,我似乎从没见过。明明还是那样的容貌,却有什么地方不同了。以前见他,总觉得他轻松敞开浑身空门,任谁都好接近玩笑,现在再看,却觉得那张脸有如七月雷雨前的密云,周身一片风嗖嗖,标准的低气压。什么样的将,带什么样的兵,若是他一个人这样,是大人威严,若是手下一堆人也这样,所过之处再风和日暖也要渗出三分冷意。
顶着这层冷意,围观群众纷纷闭口,一个一个用探究的激动目光瞅着虎卫军走到沈家茶铺子原址前。
绍行风立在原地站了许久,突然,他的手挥了一下,身后兵士一拥而上,开始地毯式搜索,另有三名兵士独自寻了一处,开始动作。我揉揉眼睛,使劲盯着兵士手上的工具看,锄头?确实是锄头,他们在刨土,地点就是昨日我刨过的石凳边。
看来闹鬼的闲言碎语已经惊动了官府,这只鬼还挺有面子,居然要劳虎卫军第一时间亲自出马。
“什么这么好看?”百里延说着,朝同样的方向瞧上两眼,“好看就挨近了看,这么远能看见什么?”
说完便噼里啪啦自顾自溜达下楼,留给我一缕轻风。我想了想,决定跟下去,这么远确实看不清多少东西,而且还没法听见半点话语。小心翼翼检查一遍蒙面布巾,于是顺利混入围观群众当中。
待站定时,兵士已经挖出昨夜埋下的东西呈上,我这个位置恰好能看清绍行风脸色,白,忽如其来的白。不就是夜里拿来拜祭时没敢用明火烧掉的冥钞么,至于这么动容么?要是你们真想要,一人一张分分掉就散了吧,拿回家烧给先人祖宗什么的,多少能派上点用场,师父那儿还有我安抚,肯定不会找你们麻烦。
绍行风拿着一叠厚厚的冥钞沉默了,空气中似乎有乌云翻滚,说不准什么时候便会劈下道霹雳般。围观群众注视着他,大气也不敢瞎喘,就等看这位大人要做出什么举动。我眨过第二十六次眼睛后,只见绍行风从怀里取出火折子,迎风一晃,火焰赤黄,跳动的火焰随着他手的动作攀上黄草纸,一点点吞噬掉上面敲出的铜钱印,余烟尽处,白灰黑尘随风飘起,在空中打着旋儿渐渐上升。他仰头目送灰尘升空远去,看出了神。
四周气压愈发的低,连我都觉得心里沉沉难受。我想上前同他说话,可是这口嗓子已再不能出声,这张面孔已如同夜游鬼魅,就算在他面前站定,却从何说起,又有何面目?要知道,我也会害怕。
心中天人交战,犹豫不决,正苦恼跺脚时,却被人无意挤开。人群让出道路,而后,皇家的马车和侍卫出现在视野当中。
“绍大人,”马车上下来的男子走向绍行风,面带微笑,“听说此地昨夜闹鬼,我来瞧个热闹。不知道绍大人查出些什么没有?”
身边开始有人小声说话,讨论着男子的来路。
“皇家的人?是皇子还是皇亲?”
“不是京城的皇子,没怎么见过。”
“那就是皇亲,外边来的?”
“荣王那边的还是承王那边的?”
“兴许是承王,荣王家的不是上个月就回去了。”
绍行风早已扬手将捏在手里的最后一点纸撒向天空,迎了上去,他躬身行礼,道:“回世子,昨夜来的是人。”
“人?什么人?”萧承康仍旧在笑,美人涡很深,眼中却没有丝毫笑意。
“不知,不过就目前所查看来,只是为了祭拜亡魂。”
这样的笑,看在我眼里比声色俱厉还可怕。每次他心情极差时,好像也是这样笑。
我揪着灰布衣角,思考着自己冒出去后可能的种种后果,判断着到底要不要蹦跶到他们面前。突然,有人在背后推了一把,我如今反应缓慢身手迟钝,一推便倒。这把好了,连思考和判断也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