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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契丹人的宴会在营地中央的大帐内进行,大约有三四十个契丹男子参与宴会——他们都是各帐的家长、亦是战场上能发号施令的最基层的长官。这个实质为一个牧团的部落,春夏时分往往分散为五六个圈子、各谋生计;冬天到来时,则会在汉人的边境聚合成一个大部落,以便于劫掠边疆汉民的财物。

    席上,长桌中央摆着用铜盘盛放的整只的烤乳羊,倘若宴会上的宾客想要食物,就用他们随身的小刀割取想要的部分;而酒作为宴会的主角,则被灌入桌子边的一口大缸中,可以任意取饮。只是与其他契丹武士唯一不同的是,那位契丹人首领的杯盏里盛满的是我们带给他的中原陈酿——这似乎是身为首领能够获得的优先权利。

    但让我惊讶的是,宴席旁契丹人的乐队中,竟有数名面似汉人的奴隶。他们戴着脚镣、吹奏着排萧、箜篌、等乐器——这些人应该都是被契丹人掳掠的幽州边民,而今竟在契丹人的部落里从事这等差事,并且穿戴全为契丹样式、说的也是契丹语。

    “来,我先敬酒给我们的贵客!”

    在我环顾宴席四周时,那位契丹人已从座位上起身、端起他桌上的酒杯向我们敬酒。尽管我心知这是他表达友好的方式,但滴酒不沾的我却无法接受他的好意。

    此时,我身边的盘陀多摩如以往一样、非常自然地代我起身,言明我不碰酒的习惯,并请代我罚酒三杯。

    “哎,这可不行!”那个首领并未就此作罢,而是继续将酒杯对着我。

    见他继续坚持,我也站起来、歉意地躬身道:“请大人不要再为难您的客人了,我是真的无法碰酒。”

    “就喝一杯!”那个契丹人依旧不依不饶,并半真半假地威胁我道:“你若不喝,那就是看不起我、看不起我的部众。”言罢,他把杯子塞到我手里,对周围人大声道:“你们大家说,这杯酒她到底要不要喝!”

    “要喝!要喝!”其他人纷纷举起手臂,起哄着。

    我感觉到了周围人看戏一般的目光,了解在这种场合下,我已经被当作他们消遣的对象,即便我此时是处于座上宾的位置。

    这种想法让我愈发不愿如他们所愿,于是沉下脸来、把手里的杯子一把摔到一边,对面前的男人道:“大人既然认为我这样是拂了你的面子,那也无需再见到我了。”

    那个首领没想到我在这上面如此固执,于是抬手让周围人安静下来。“我的朋友,何必因为这点小事弄得如此不快。”他讪笑着,看来亦不希望真的与我撕破脸。

    但他随即又仿佛想起什么,拍拍脑袋道一件事:“看我差点忘了,”他示意一旁的婢女从奏乐人的大箱子里拿出一件粗棉包裹的器物,并对我说,“这是一件西域商人送给我们的乐器,听说只要是回鹘高过马背的人,都会弹奏。早就听说你们的人能歌善舞,但一直没有机会得见,不知今日我的客人可否赏脸,以歌代酒,让我们这些契丹人开开眼呢?”

    我愣了一下,盯着那个被捧到我面前的包裹——这种布料,确实是回鹘的样式。我伸出我颤抖的右手、掀开粗棉的一角,一件胡桐木制作的艾西塔尔呈现在我面前。

    看到它时,我仿佛又回到了八年前的日子。带我骑马巡至温昆河上游的父汗,会在被夕阳染红的河水旁,拿着一把艾西塔尔随意地拉奏。那支离破碎的乐章仿佛此刻就在我的耳畔奏响、撕扯着我的心脏。

    “我的客人,你愿意弹奏吗?”契丹人看到脸色骤变的我,报复性地不给我留调整情绪的机会,用带着逼问的语气问道。

    我垂着双眼、不愿让他们看穿我的内心。但我还是不发一语地接过艾西塔尔、放在我的膝盖上,一如我的父汗曾经作出的样子。在调试琴弦的过程中,我已把自己鼻腔里酸涩的气息压抑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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