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上还浮着一层轻薄的晨雾,露珠依然凝在草叶上,时而映闪出莹透的光,将草叶缀饰得更加鲜绿娇嫩,草的清香滤过湿润的雾层,幽幽地弥散开去,引得枝头的雀鸟兴奋地欢叫。
战马经不住这草香的诱惑,忍不住底下头要啃食几口,却被马的主人勒住,只好又昂起来,瞧着前方,前方,有更多的战马,黑压压的一片,并不齐整,有的马还在其间来回窜去,乱哄哄犹如马市。
辛冉微松了一下缰绳,用轻蔑目光瞧对面的马群,他希望他的属下能看到他眼中的轻蔑,这种轻蔑可以给他的兵士带来信心和斗志,至少可以稳定军心。
然而此时,他的内心却极不稳定。
他是来剿贼平叛的,剿的是传闻已久,又常被自己嗤之以鼻的西凉四十二黑煞,平的是抗拒官差的暴民,虽是肩负二责,但在他看来,只能算是一件,暴民不足道,民终究是民,或吓或诱就可以平抚,唯有剿贼必要费些心思,况且这些还是悍贼。传道西凉四十二煞如何难剿,辛冉已听过许多次,每次听完便只给一语评价——非是贼能,是剿者无能。所以,当他得知此次来剿的是四十二煞时,他的内心是沸腾的,身体是躁热的,就在都尉颇有些不放心,询问所带兵马是否嫌少时,他只回了两个字,足矣。不过,当昨日傍晚与汹涌而来的贼人相遇并缠斗在一起时,他又后悔了。
贼人并不只有四十几人,这很出乎他的想象,难道四十二煞只是个代称,或是说,所指只是四十二个头领?他开始焦灼起来,焦灼源于对敌情不明的恐惧,他无法确定自己的这数百人能否应对得了同样数百人的贼兵,他如今能做的便是暂与对方周旋。
不久斥候送来的信报令他安稳了心神,贼兵并不像他想象的那样多,他仍有兵力的优势,于是,他十分镇定地指挥着兵士列军阵对敌,军阵所向之处,贼兵无不避逃开去,他很得意,优雅地欣赏着自己的指挥若定。
与贼兵的缠斗直至天黑时,他才突然醒悟,贼兵并不拼命,只是在袭挠,他虽极力求战,贼兵却避而不战,他本不该如此迟缓地发现这种异常,是他太陶醉于对自己的欣赏了,这时候,还有更令他感到惊讶的是,贼兵似乎越打越多。
果然,斥候送来的信报证实了他的判断,贼兵已经聚集到四百余骑。
这个时候,刘挺大声叫道,“大人,贼兵交而不战,这是在等他们的援军啊。”
所有的属下都明白了,都一起把目光投向了辛冉。
辛冉却笑了,笑得很坦然,他捻着短须,道,“我当然知道,我也在等贼兵,贼兵散布西凉,居无常所,官军捕拿他们极是困难,如今齐来,正可以一举而歼之,此仍魏武平西凉之策也。”
众属下这才恍然,刚才惊惧的心瞬间平缓。
刘挺长吐了一口气,他跟随辛冉多年,与辛冉的配合自是天衣无缝,但此时,终也是有些不安,就凑到辛冉身旁,低声道,“大哥,贼兵太多,是否要请求援兵”
辛冉摇头,“不——”
好在,双方紧张嘶喊了半日,都已乏了,心照不宣地脱离接触,各自寻地歇息,贼兵一堆一群散乱地投入小树林中,就地而卧,并无规矩。辛冉的官兵却要郑重其事地安营扎寨,树眺敌楼,立围栅,插鹿角叉,做好一切防御工事后,再支起帐篷,搭垒台灶。
就在这时候,清水县县令带着劳军酒食来了。
辛冉与这位县令有过接触,也颇能谈得几句,如今在这种环境下再次相见,那县令仿佛遇见故知一般,与辛冉甚是蜜语亲近,将氛围渲染得很似欢畅,辛冉本是乏累已极,对县令的亲近也不热烈,只勉为应酬,县令见状也是知趣,便留下几宗见礼,说罢几句话,就告辞去了。
本已困乏的辛冉,却在县令走后竟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