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中响起了报时的柝声,已是晚间戌时。
军医开的风寒药极有效果,雪妒的病已大见好。
小蛮将药碗撤走,回来时见雪妒仍伏在案前:“都戌时了,姑娘可是因为臂上的伤睡不着?”
雪妒摇一下头,醮了些墨,“白日里在马车上睡得多,不困。”
话虽说得轻描淡写,可行军的艰辛岂是常人能体会的?
小蛮一边整理被褥,一边道,“姑娘再坚持一下,淮安府就快到了。”
雪妒没有抬头,“还有没有见到十六姨,淮安府即使到了,也不能走。……我们要找机会打听车马营在什么地方?”
“好,”小蛮又道,“可是,姑娘现在得先养好自己。”
小蛮行至案旁,借着微黄烛火,细览案上铺开的生宣。
慢慢地,小蛮的目光落在水墨黑白里的唯一的一处色泽上,那是一笔淡淡的红色。
极淡的一笔朱红,却已将茶花堆雪的情韵毫厘毕现。
一枝茶花,生动一幅画。
——姑娘新受箭伤,深夜不寐,便是为了画下白日清溪山顶所见的那株茶花么?
小蛮略移一下烛台,低声道,“这画,比今日清溪所见更好。”
“书以静心、画以怡情罢了,无所谓好坏。”雪妒淡淡道。
“姑娘自是怀了这般无欲无求的心思,才会画得好画。”小蛮赞叹。
忽听帐外有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伴随着身上甲胄铿然作响。
紧接着传来士卒通报的声音:“姑娘,木合黎将军到了。”
话音犹未落,只见一个高大的黑影掀帘而入。“听说雪妒姑娘今日受伤了?”木合黎进帐,迫不及待地望向雪妒。
“有劳木合黎将军关心,”小蛮道,“今日若非其木格将军,我和姑娘此时只怕还在清溪谷。”
“小蛮姑娘见外了,”木合黎朗声一笑,“雪妒姑娘是小王爷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
木合黎的目光慢慢停留在雪妒左臂上,又望了望案上的丹青,神色里有些疑惑,“姑娘受伤了,却还在案前费神?”
雪妒抬起头,“只是小伤,不碍事。”
小蛮接过话题道,“我们姑娘每每睡不着时,便爱临贴画画。”
木合黎略放下心来,眼睛一瞟,便看到了案上的一幅水墨丹青,笑笑道,“姑娘在学画?”
雪妒点头,“闲来无事。”
“学画?”
小蛮亦不由心中暗笑,木合黎将军居然说姑娘是在学画?
“唔,”木合黎拿起案上的画,细看一番,若有所悟,“似乎画的是今日清溪谷的雪景?”
仔细看了看,认真道,“只是,峰顶的那一株大雪松本来极是高大茂密,姑娘却几笔草就,显得草率了些。嗯,这个地方留这么一大块空白,依我看来,应当再画些什么为妥。”
又道,“还有,整幅画都是黑白之色,却又有这一点小小的朱红,嗯,……突兀了些。”
——竟连中原水墨丹青里的写意与留白都不知晓,小蛮禁不住轻笑出声。
“小蛮姑娘何事开心?” 木合黎笑道。
小蛮敛了笑意,摇了摇头。
雪妒从木合黎手上拿过画稿,递与小蛮。
小蛮拿着就往炭盆而去。
生宣一角接近炭盆微红的火光,眼看便要被点燃。木合黎箭步上前,夺过画稿,略有些歉意地道:“也没必要因我的几句闲话就烧掉,方才我不过是随口说说而已。”笑道:“还不如姑娘将它给我。”
“习武之人,要画何益?”雪妒推拒。
“谁道武夫不可近书画?”木合黎一意辩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