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嘎——嘎——”
乌鸦在院子外的树梢戚戚地叫着,白茫茫的大地让它犯愁,一窝幼崽在等着它。
院子很小,所以角落的大水缸比较打眼。水面咕噜咕噜冒着泡泡,一颗小脑袋浮浮沉沉,间或冒头换一口气。水面上的薄冰结了又化,化了又结。
一位瘦小的女子从井里摇上半桶水,踉踉跄跄提到水缸边,将冒着汽的井水浇在那颗小脑袋上,再用桶子挖了些地上没有被踩脏的雪融到水里。
“舒服不?”她把双手放在嘴上放肆哈了哈,然后交叉着夹在两边腋下,今年的冬天真是格外的冷。
“好多了。”孩子站起来,也只是下巴刚好离开水面,不到十岁的样子,瘦,似乎遗传自母亲,而且比母亲还要瘦,脸上带着两团红晕,红晕如果出现在寒夜冰冷的井水里,便是不健康的象征。
娘亲从棉衣里抽出毛巾,擦干孩子头发,冷风一吹,头发竟一会儿工夫就干透了,蓬松枯黄,像一把晒了一整夏的稻草,“来,娘抱你出来。”
“不用,我已经是大人了,娘抱不动我呢!”孩子爬出水缸,将毛巾系在腰上,神气地领着他娘一前一后进了屋。
母亲看着儿子小小的背影,低低地笑,真希望孩子快点长大,肩膀宽阔起来,让为娘的能偶尔靠一靠。
母亲叫林婉,孩子以前叫陈天河,算命的神婆说他五行缺水,绞尽脑汁取了这个名字,说是能接引一些天河之水,浇灌他残破的命格,也许能平平安安过完一生,为此,神婆多收了十文钱。但是,这名字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孩子的命还是很烂。
陈天河现在叫王天河,因为他母亲改嫁了。
陈天河的生父陈二害了痨病,是远近闻名的药罐子,他娘也好不到哪里去,体质十分虚弱。两个人是媒婆手里怎么也推不出去的垫底货色,眼看着年岁也不小了,索性就把这二人撮合到一起,两个苦命人要是能相互扶持着把日子过下来,也算是一桩良缘。
陈天河印象中父亲的面孔总是扭曲着,看不真切,只是父亲那咳得喘不上气的声音却深深刻在他脑海,那是死亡的鞭子声,不停地催促着,快一点,再快一点。
陈天河五岁那年,陈二终归敌不过死亡无休止的鞭笞,一口气没接上来,两腿一蹬,便去了。
陈家还是有一些家底的,陈二本来可以抱着药罐子再活几年,奈何陈天河患上了一种闻所未闻的热病,三天两头发烧,烧起来十分骇人,能烫得人缩手,那眼睛血丝密布,像是在冒红光。
穷人最怕的莫过于生病,小病还好,只是影响干活,大病却是要命的,直接将人放在火红的铁锅里榨,榨出最后一丝钱财才罢休。
也听说过有些人会把家里患了病的老人带到山里,留下些许吃食,扬长而去,别人问起便说是走丢了。估摸着老人差不多到时辰了,便去把老人的尸首寻回来,办上一场白事,将过去随的份子钱零存整取收回来,最后在坟头嚎上几嗓子,这个劫就算是圆满的化解了。
如果是孩子呢?那就只能装在篮子里,偷偷放到大户人家的门口,祈祷孩子能碰上好人家,兴许孩子以后长大了,有个大前程,还会寻亲找到他们,带着他们过上好日子。可大户人家的闲钱为什么要养个带着病,来路不明的孩子?为什么不用来把自家的孩子捯饬得更加光鲜一点?大多数情况下,也只是趁着没人看见,将篮子移到别处,连忙关紧门,祈祷孩子能碰上好人家。
所幸,大多数人不属于此类,血脉亲情毕竟是这个世界上相对而言最稳固的关系,所以只得心甘情愿躺到铁锅里榨,陈二和林婉就是这样。两人身体都不好,能怀上陈天河已是万幸,都把他当做上天赐予的瑰宝,尤其是林婉,生陈天河的时候去了半条命,鬼门关里走了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