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今时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只觉得寒冷入骨。
本该死去多年的弟弟一步步走近,他的惊愕宛如煮沸的水,将整颗心脏包围。
他越来越近,脸上那道疤痕也越发清晰,映着幽幽暗光,好像一条恶毒蜈蚣,盘旋在那张和自己极为相似的脸上。
“冷今时好冷”
水茜仍然不断在呢喃,这一路上没吃没喝,之前还饱受惊吓,她的状况不怎么好。
再多惊愕也不敌妻子一句呼唤,他很快冷静下来,淡淡道:
“茜茜身体不好,你给她弄点吃点,再给她点厚衣服吧。”
“哈哈哈哈哈”像听到什么好笑的话,负手在后的慕今朝仰天长笑,边笑边摇头,“茜茜哥,想不到,这么多年,你和她还是恩爱如初啊,这可让孤孤单单多年的我好生羡慕!依我看,她不是身体不好,是心病多年吧。听说这些年你一直带着她四处看病,哥,我这里有味对症的心药,你想要么?”
“什么心药?”
慕今时定定看着仍然和当年如出一辙的弟弟——
这么多年,每每想起这个双胞胎弟弟,他总觉得自己搞不懂慕今朝究竟在想什么。
他天资聪颖,足智多谋,假如不做那些乖张阴戾的事,肯定会是老爷子心仪的接班人。
可是,他偏不!
用现在的话来说,明明是一手好牌,却被他打得稀巴烂。
当然,经历过这么多年,慕今时也猜得到,或许在慕今朝眼里,他并没有把一手好牌打烂,而是恣意人生,快意恩仇。
想到这,他忽然意识到什么,瞳孔猛缩的质问:
“是你杀了父亲?”
“你觉得呢?”
慕今朝微笑,狰狞的刀疤像虫一样蜷缩。
“你慕今朝,你怎么可以他是爸爸,是我们的父亲啊!”
没想到真是他,慕今时心里的悲恸和痛恨搅在一块,隐隐的还有几分心痛。心痛弟弟的行事悖逆,心痛父亲不得好死,也心痛整个家族所有人的遭遇。身在慕家这种显赫荣华的家族,外人看着风光富贵,好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而实际上,每个人从小索要承受的,就不是一般家庭可比!
“他是你父亲,不是我的。”
慕今朝冷笑着抬手,抚上脸庞的伤疤:
“这句话,可是当年他自己说的!既然不存在父子关系,当然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你明明是你做错事在先!”
“我做错在先?哥,你指的是西部村落那一百条多人命么?可笑!当年那种情况,要不是我,你和甄不羁都得完蛋,偏偏那些愚昧无知的村夫村妇还敢把我们卖掉,难道他们不该死吗?哥,你给收起那一套仁慈之说,在我眼里,只有强弱之分。他们身为弱者,还试图出卖强者,当死。”
他的口吻,和当年仍然一模一样。
瞥一眼越来越虚弱的水茜,慕今时觉得再争论也没有任何意义。
父亲说得对,他就是天生反骨,和所有人都不一样。
“你想怎么样?”他长叹,“我说了,茜茜”
“她不会死,你放心。一夜夫妻百日恩,我和她好歹也算半夜”
“你住嘴!”
慕今时提声怒叱。
在他心里,洞房花烛夜那件事就是不能碰触的逆鳞。
发生那种事,所有人都觉得慕今朝可耻可恨,水茜可怜可叹,可是,从来没有人想过,夹在中间的他其实痛苦有多深,一边是心爱的妻子,一边是手足的弟弟,他既觉得弟弟确实该死,可又下不了手,另一方面他也觉得愧对水茜,可是难以弥补。这种痛苦一直困扰着他很多年,直到老爷子说慕今朝再也不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