歆觉得害怕。
她缓慢放下筷子,用一双少年执拗的眼睛很生硬地说:
“我不会唱那种随时来一段的杂耍。”
那天回家以后,袁歆和袁敬意爆发了一次剧烈的争吵。这对水火不容,却骨子里极像的父女,像点燃的炮仗,袁歆歇斯底里地将已深的积怨发泄,那天她恨死了他的父亲,她翻出了所有的旧账,从她那素未谋面的母亲,到相依为命的卞小尘,她高喊着说,你根本没把我当做你的女儿,我就是你养的一条狗,卞小尘是另外一只,你随时可以卖掉我们,只要你愿意!现在,你还要卖你自己!
她挨了袁敬意的一个巴掌。
袁敬意那剃了胡须的脸,也不知是因为酒精还是因为恼而涨得通红,他浑身颤抖地骂了一句:“孽种!”
那巴掌,打得她好疼。
那一声孽种,骂得她心碎。
袁歆从小其实没少挨打,但袁敬意是头一次甩她耳光。袁敬意从小就说,棍棒底下出孝子,但他们都是要吃台上这碗饭的,打人不能打脸。
事实证明,打身上和打脸差别真的很大,一巴掌呼过来,会把你的自尊,全部打没。
当晚,袁歆含着泪整宿没睡,她准备明早天一亮就走,走到哪呢?走到哪都好,反正卞小尘当年还是被拐的呢,不也活下来了吗?或许她可以做下一个卞小尘,兴许会有好人家收留她。
就算漂泊流浪,也比待在这个家里受屈辱要好。
次日,袁歆大概是太累了,一睁开眼的时候,却已经是上午十一点多。
不过袁敬意还没回来,于是她翻身准备开始收拾行李。
她第一次离家出走,没什么经验,不知道该带些什么。抽屉里有一些钱,她全部拿走。拿了书包装了几件衣服,掂了掂,分量轻的让她觉得自己有点可怜。
然后她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到门口,走出几米远的时候,忽然有人叫她。
“袁歆是吧?上学去呢?”
那是镇上的es邮递员,他将一封信交给她,笑得十分和蔼。
“刚好有你的信。”
“外国寄来的呢。”
他还补了一句。
袁歆盯着那信,发了一会儿呆,站在日头底下,一时有些找不着北。
她回头看了一眼来时的路,咬了咬嘴唇,绕了道,找了个背阴的地方,把信拆了开来。
手有些发抖,她呼吸有些急促,她甚至有些虔诚地盯着那信封发了会儿呆。
那封信字写得可真漂亮,卞小尘是难得的字如其人,怕是他这字,没有人会相信他从来没有上过学。从前,袁歆学校里发了新书,包了书皮之后,向来是卞小尘替她写的。
“袁歆”两个字,他写起来,都好像好看起来了。
他甚至是优雅的,天知道他怎么会没从那颠沛流离之中学到那些贫贱的习性。
当然袁歆也知道,这和她父亲脱不了干系。她那个父亲,自己虽然脾气差,但举手投足却要强迫自己有涵养的,他见到那些当街擤鼻涕的人,眼神里会露出一点星火样转瞬即逝的瞧不起,无论到什么地步了,哪怕气得冒烟了,腰杆子也不能弯一下。袁敬意教的是体面,起码是如何做一个看起来体面的人,尽管后来他被这虚妄的体面折磨得体无完肤,但14、5岁的卞小尘,却和这虽然中空却很好看的体面浑然一体。
他是那种你带他出门,安一个漂亮身世给他没有人会怀疑的那种,他就像水一样的人儿,又在这样可人的年纪。
袁敬意教的那些东西,袁歆倒是只学了一个半,卞小尘的“修养”,搁在她身上,就有点像傲慢。这和血缘也有关系,卞小尘瞧袁敬意是怵的,也是敬的,小心翼翼,拿捏分寸地学,乖顺听话,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