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上写着的,正是一句“春眠不觉晓”。
令楼知春奇异的,是这字的风骨力道。原本以为春晓不过寻常会写字,却不料写得这样漂亮,且这字与她本人的玉秀之质不符,颇为疏狂。
楼知春捻着纸张细看了会儿,斜睨她道:“你该不会只会这一句吧?”
春晓觉得此人的神色十分令人着恼,暗吐了一口气:“贵人想我写什么,我再写便是。”
楼知春将纸放下:“不必,你的字写得不错,看来你师傅把你教得很好。”
“不敢当。”春晓嘴上应着,心里却有些惊讶,她的字寻常人都不大喜欢。
砚台暗暗打量春晓再三,心底惊奇。他随侍楼知春多年,心知他轻易不会夸人。眼前这个春晓,不光皮囊极好,还写得一手好字,再看她几番应答,都颇有章法,不似市井小民。
楼知春笑道:“你方才说,我对你有救命之恩,我若要你报恩,你可愿意?”
“自然愿意,贵人但说无妨。”
楼知春嗤笑:“果然是读过书的,说起话来一股酸味。”
春晓一窘,脸上有些红。
楼知春往后一仰,两手随意地撑在内里的矮榻上,两条长腿一条曲着,另一条随便一伸就伸到了她眼皮子下面。春晓见这一只纹云黑靴,绣面上的银丝熠熠生辉,竟有目眩神迷之感。
“做我的人,如何?”
春晓猛地抬头,见那人淡笑间一双锐利似鹰的眼,目光一凛:“贵人的意思是?”
楼知春是行军打仗之人,最烦啰嗦,摆摆手道:“还能是什么意思,我身边只有一个砚台,正好还缺一个随侍,如今看你倒差强人意,你若要报恩,不如就‘以身相许’?”
此以身相许,非彼以身相许。
春晓自然明白,她俯身扣头:“谢贵人抬举,春晓定当尽心竭力。”
“凡是当奴才的,哪个不说自己尽心竭力,”他目光一低,不紧不慢道,“我凭什么信你?”
这是楼知春的惯有风格,前一脚是他自己要人报恩,后一脚却逼人明示忠心。春晓暗道,果然是个霸道之人。
忠心这种东西,出自人心,最难把控,今日楼知春与春晓有救命之恩,但若说自此后,春晓便死忠于他,那也很难令人信服。这话说出来,不是真的要她掏出什么忠心,而是一种警醒告诫罢了。
春晓:“可有刀么?”
砚台蹙眉,楼知春只道:“给。”砚台将腰间的匕首取出,递给春晓。
匕首很新,棕色刀鞘,当中嵌一粒红宝石,光滑如镜。春晓端详片刻,将匕首拔出来,左手按在桌上,右手高举起匕首。
砚台眼睛一缩,猛然看向楼知春,却见楼知春淡淡看着,毫不变色,更没有阻拦之意。
春晓闭上眼,咬牙扎下。
当地一声!整条右臂一震,随即虎口发麻,匕首滑落在地。
春晓睁眼,楼知春仍淡淡望着她,只是那眼神之中已多了一分笑意,桌上的酒杯也不翼而飞。
楼知春是个少说多做之人,能够打一架解决的事情,从来不多动嘴皮子。刚才春晓的行为绝对称不上聪明或英勇,甚至可以说是莽撞胡来c不知所谓,但她不像旁人那样发什么毒誓c直接上手的行径,恰合他心意。
她闭眼的那一瞬,就是动真格的意思,楼知春不会看不出来。
他沉沉一笑,对着脸色略有些不好看的砚台道:“往后就让这小子跟着你做事,名字不用改,就叫春晓,挺好。”一笑之间,月霁风清,晴空万里,似乎刚才的紧张冷凝从未有过。
承德八年四月,定远侯府。
早春已去,寒气皆散,和风暖融。定远侯府外院马场内,有一人正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