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顾焕兴还躺在床上与被窝纠缠。
晨光熹微,收粮沟的天幕挂着一抹鱼肚白,青山远黛,白云空流。在一片宁谧中,顾焕兴被饿醒了。
他暴躁地抱住被子,拱拱头,将原本柔顺的黑发弄成鸡窝。俄而,他迷茫坐了起来,首先就是掏出挂着镜子,欣赏他大院第一俊脸。
整理乱发,顾焕兴就拿着木盆去坝子河洗澡。
路过军子床时,顾焕兴明确听到他肚子打鸣声,此起彼伏的还有震天的呼噜。
佩服,饿成这样还能睡着。
两人昨天在田里干了一天,直到傍晚才把分的秧田插完。中午的时候,几个没找到老乡搭伙的知青,面面相觑,还不知道怎么解决温饱问题。
找不到固定搭伙的老乡,副队长提议他们可以每家每户轮流着来吃派饭,固定搭伙有好处也有坏处,比如就前年那在老乡家搭伙的男知青,愣是把人家婆娘给睡出个娃来。
这后面告到县城里,还判了刑。
两位队长勉强让这几个知青没找到组织的知青,在他们家凑合了一顿。可他们说实话,也没备知青们的粮。顾焕兴累了一天,只吃了个半饱。回到大棚,他和军子又偷偷拆了从北京带来的干粮。
一人一个上海牌梅林猪肉罐头,顾焕兴尝了几口,就扔给军子。罐头没几两肉,只余下满盒的油,他嫌油腻得慌。
军子倒是吃的得劲,嘴巴上说着,顾焕兴这挑嘴性子,以后少不了挨饿。
到了坝子河,河水清澈到能看见水底的石头。顾焕兴几时见过这般清澈的水,当即跟个梭子似的扎入河里,溅起一阵水花。
浪里白条地游了一阵后,顾焕兴抬头,看到一位熟人坐在草皮上,抽着烟。同宿舍的老三届牛哥。
抹了把头发,上岸,顾焕兴拾起衣服套上走人。没走几步,他又退回牛哥身边,想起他老爹托他办的事。
老爷子是见不惯他游手好闲,可随随便便安插到北京附近下乡即可,没必要到这么远的地儿。
之所以到这个地方来,纯粹是为了找个人,老爷子战友的儿子,同时也是他曾经认的哥。他带了四个箱子,两个箱子是这位哥哥的物件,剩余那两箱子才是他的。
那里面全是他缪斯女神妈妈给他装的衣服吃食,猪肉罐头,贵州麻辣土豆条,巧克力糖豆……还有他最想要的熊猫牌全波收音机,可以收到“敌台”和bbc,至于bbc每天讲的是嘛玩意儿,顾焕兴一点都不想知道。
他只想听“敌台”说故事。
顾焕兴一屁股坐在牛哥身边,嬉皮笑脸道:“哥,问你个事儿呗?”
顾焕兴嘴皮子利落,昨晚就跟宿舍的知青打得火热,称兄道弟不在话下。他不是个傻子,也是会看人的主儿,牛哥比起其他老三届,人要实诚点。
牛哥嘬了口烟,“啥事啊?”
“老三届里你认识一个叫陆烨的不?”
牛哥顿了顿,他虚眯起眼睛,呼出口浓烟,白烟飘扬,顾焕兴瞧不清他的神色。
牛哥厌恶问:“你找他干嘛?”
“我啊,跟这个人有点过节。这不是听说他在这里,打听打听。”
顾焕兴搓搓头发,烦躁地竖着眉毛,长腿一踢,石子冲入河内溅起一串水花。他装腔作势地嘟囔,“妈的。”
牛哥明了,这二人结了仇。从包内掏出个大前门抛给顾焕兴,“别跟他扯上关系,坏分子,就这些年还拉出来□□呢。”
顾焕兴侧头,多询问几句。牛哥却闭紧嘴巴,不想再说了,不耐烦地猛嘬几口烟。顾焕兴只好扯开话题,这才想起他和军子生死大事还没解决。
他耸耸牛哥的肩,问:“牛哥,你知道咱老乡哪户烧饭最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