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蝶葬仪还能够记得起来,自己得到某一只白蝶的时候,是在一个月明星稀晚上——
那一天的月亮虽然缺了一个角,但却明晃晃的,像一块稀世的玉玦。但这样晴好的天气,一带拱桥边却少了几对叽叽喳喳的情侣,连着叽叽喳喳鸟鸣声都十分稀懒。四周一片寂静,只有拱桥的拱顶上,站着一位白衣的妇人。
妇人是倚在拱桥的桥栏上的,但却是倚在桥栏的外侧。从远远地方看过去,在圆圆的拱桥上,站着一个她的影子,脚下被月光照得光亮的水域里,也站着一个她的影子。
伸出手拭了拭已经淤青一片的眼角,妇人颤颤巍巍地向着脚下的水面伏下身去,但另一只手却还抓着拱桥的栏杆。
如果此时有临近村子的村民见到这名妇人,一定一眼就能认得出她。毕竟,她的丈夫是十里八乡出名的赌鬼,不仅输得家徒四壁,欠下了一屁股债,新近又卖去了唯一的一对儿女。
如果不是走投无路,她不会来到这座拱桥上想要投河,但即使到了这样的地步,对死亡的恐惧却还是让她不敢跨出那一步。
踯躅了良久,妇人最终还是狼狈地翻向了栏杆之内,她的身影从光亮的水面上渐渐退去,重新融入了那一片黑暗之中。
——她没有办法活,但却又不敢去死。
然而,就在妇人即将翻过那道栏杆时,一只手却突然从黑暗中伸了出来,照着那妇人的背后推上了一把。
随着重心不稳,妇人发出了一声不知是惊喜还是惊恐的惊呼声,一袭素衣向着桥下落去。拱桥上和水面中的两道身影终于重叠在了一起,原本平静的水面上溅起了一朵亮晶晶的水花。
——扑通!
“哎,走好啊,”
趴在拱桥的栏杆上,看着桥下的水面泛起一圈圈涟漪,亡蝶葬仪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他不知道妇人在生命的最后时刻都想了些什么,但他的这一声叹息声中却只有——羡慕。
——他既诞生于人们对死亡的向往,对死亡的好奇,又诞生于人们对于死亡的恐惧。因此,他既对死亡充满了渴望,却又永远无法接近死亡——
将背在背后的那一口乌木制的棺材向着河面投了下去,乌黑色的棺木,直直地插进了乌黑色的河水里。在沉入河水中不知有多深之后,棺木又重新缓缓地浮出了水面,最终停留在了水面之上半尺的地方,
而后,棺盖徐徐张开,从其中飞出了一只纯白色的蝴蝶,停驻在了亡蝶葬仪的肩头。
当与白蝶那纤细的触角接触了一次之后,亡蝶葬仪感到自己的肩头处一阵火烧一样的灼痛。
贫病的悲哀,丈夫的毒打,骨肉分离的泣血
每行至一处,当地的死者都会化为一只只的白蝶汇聚到亡蝶葬仪身边,而在收获每一只白蝶的时候,一同被附上的还有逝者生前的苦忆。
这些记忆没有那么容易被忘却,但是在亡蝶葬仪这里,倒是会因为习惯而麻木。
耸了耸肩,亡蝶葬仪又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这样子啊”
——就好像终于离死亡本身又接近了一步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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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说,你还是唯一一个连我的棺材都不愿意收容的人,”
极其大佬地盘着腿往蓝布凳子上一坐,亡蝶葬仪先生现在正一边展示着自己随身携带的那口乌木棺材,一边兢兢业业地嗑着瓜子仁?
自从翻过山越过岭爬过小土坡,还是照样没能甩得掉这位蝴蝶先生之后。伊萨克只有认命地接受了不得不和亡蝶葬仪同行的事实。
幸好,这位蝴蝶先生总有一个好,那就是跑得跑得路比谁都多!在伊萨克这种万年死宅还在为自己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