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的春节, 沈家过的尤为冷清。往年多半还有孩子彩衣娱亲,如今只三个大人无趣的坐着守夜, 楚氏老太太便忍不住抱怨:“你就不能年后再将人打发了?如今可好?我只能看着你这晦气家伙过年。”
话虽这么说, 她却是明白防患于未然的。京中时局越发紧张,眼见着圣人与世家之间必有一战, 将孩子们打发出去才是好事。沈安侯知道老太太不过口头说说,便与她玩笑:“可见不止我们觉得自己的孩子都是混蛋, 这天下父母都是一般儿的。别人家的孩子都好, 只自己家的没个好东西, 恨不得立时给踢出去。”
老太太气的啐他:“唯独你是混蛋中的混蛋,还要留在这儿碍眼?赶紧给我出去, 让你媳妇儿给我解闷才是正经。”
“看您这话说的, 真是偏心偏的没边儿了,好歹我才是您亲生的呢。”沈安侯厚着脸皮往前凑, 还摸出一副扑克牌来:“要么咱们斗地主呗,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于是三位一家之主便斗地主斗了个通宵, 也不知道沈家列祖列宗在天之灵会如何做想。第二日惯常是往楚舅舅家走一趟算完, 沈敬倒是带了孩子来拜见楚氏。看着苍老了许多的次子,老太太心里要说没点儿伤心那是不可能的,可路都是人自己选出来的, 她又能如何呢?
沈湛依旧是一副翩翩贵公子的好样貌,哪怕如今年纪不大, 却端的唇红齿白玉树临风, 外头罩一件枣红色万字花纹的夹袄, 便透出几分过年的喜庆来。一对儿龙凤胎翻过年也算是八岁了,眉眼和沈湛有几分相似,却不如他天生贵气,同样穿着大红料子的衣裳,站在沈湛身边却像是小厮丫环一般,平白生出一股俗气来。老太太扫了一眼,看他们表情怯生生的便皱眉头:“怎这般小家子气?”
沈湛有些无奈的解释:“前些日子赵氏去了,他们被吓着了一回,还发了阵子高烧,等好了就成这样了。”当然他可不会说是自己吩咐丫头给他们用了药,让他们夜不能寐又不得清醒,耳边还总有人说着可怖的话,生生将他们吓唬的高烧的。
楚氏什么场面没见过的,看一眼就知道这里头有猫腻,且十之八九与沈湛相关。只这位如今到底和武安公主结了亲,又分出去单过了,再管也没什么意思。她挥挥手让这一家子自己家去,却不想沈湛使了个眼色,沈敬便舔着脸凑上来,有些讨好道:“儿子还有件事儿求一求老太太,您也知道湛儿是我唯一的嫡子了,偏我是个没能耐的,也助不得他什么。只求您能开恩,让大哥帮他活动活动,总不能一直当个守宫门的尚公主吧。”
楚氏一听这个差点儿没摔了杯子,沈湛是个什么货色当沈安侯不明白么?与他扯上关系,那是嫌自己活的太自在了!可看着儿子可怜的样儿,她拒绝的话在嘴边过了一圈,总算是咽下去了:“回头你大哥回来,我替你问问他。只你也别抱什么希望,你大哥如今还在家自省呢,算不得牌面上的人儿,不定能说得上话。”
沈敬一听便有些心急,其实就算没有沈敬,老太太的圈子里就没能人了?几位相爷家的夫人老夫人可都是半日闲会所里的常客,她随便一句话提了便是,偏要这般推诿。
沈湛就提防自家亲爹乱说话呢,看他要开口赶紧使了个眼神,竟是让沈敬立刻就噤声了,只有些意兴阑珊的拱手谢过老太太,还虚情假意的说了沈安侯几句好话。楚氏却是越看越心寒,沈敬是什么脾气她能不知道?当年在他面前如何顶牛,在沈安侯面前如何妄自尊大的?如今竟是被亲儿子的一个眼神就吓住了,老实听话的让人毛骨悚然。
等这一家子踏出福德堂的大门,老太太直接一口气撑不住的瘫在了椅子上,吓了身边伺候的听琴青祺一大跳,连声让人去后头请大夫和医女来。直到灌了两口茶水,又得医女给她扎了一针,她才算喘匀了气,连声哀叹:“这都是造的什么孽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