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机场见到章四平，方正等人就心如刀绞。那个曾经年轻、健康、阳光、始终带着温和微笑、充满活力的青年，如今竟是一副形销骨立、面色苍白、眼窝深陷的模样。虽然他依然年轻，虽然他依然带着温和微笑，可却不见了健康，那份年轻与微笑令人徒增悲伤。

    章四平是大卫用轮椅推着来接机的。见大家盯着薄毯子下的腿，就微笑道：“变形的厉害，走不了路喽。”

    这几天是快乐的，方正、江腾渊等人由章四平、大卫领着同游柏林，吃饭、看戏、游览。

    七月二日上午九点，章四平打通了父亲章意诚的电话。

    “喂。四平。”章意诚的声音意外的非常温和平稳。

    “爸。”章四平踌躇了一下，还是喊了一声，“我要走了。”

    “你在德国吗？”

    “是的。”

    “我在市中心公园的湖边梅林。”

    莫名其妙的一句话，章四平讥刺的笑了一下：“是吗。这么有闲情雅致。这个时间，我还以为你在某个女人床上没起来。”

    “儿子。”章意诚的声音也是莫名的沉闷。

    “爸，我妈的骨灰在哪里，你找到了吗？我想和我妈在一起。”

    没有回答。

    “爸，将来我死了，我应该安葬在哪里？”

    “当然是在咱们家的墓地，你、我、你妈妈我们会安葬在一起。”

    “可是妈妈的骨灰找不到了。”

    “会找到的。”

    “会找到的？呵，爸，几个十年了，你都没找到。哈哈哈，咳咳咳。”大笑引得剧痛，让章四平咳了起来。咳嗽又加剧了骨痛。医生扶住他，安抚他，示意他平静。再咳下去，会骨折的。

    “逝者已矣。爸，这么多年，你胡作非为，生活糜烂，可曾想过还生活在你身边的人。我虽然恨蒋丰，也佩服她。她竟然就这样跟你过了二十多年。除了打骂羞辱，你给过她什么，她竟然也能忍下来跟你过了二十多年。”

    “爸，你除了我，还有一个儿子四维，你拿正眼看过他吗？你知道他今年多大了吗？你知道他长什么样子吗？你什么都不知道，就像不知道清浅一样。可怜四维就生活在你身边呢。”

    “爸，春节一别，咱们父子又是好几个月不见面了。你想不想看看我现在的样子？”

    “爸，你说，如果我现在死了，妈妈在地下看见我，她能认出我来吗？”

    “爸，我好像有好多话想对你说，可是又好像说不出什么了。您没有话跟我说吗？”

    章意诚始终没有说话，也没有挂断电话。

    章四平将手机从耳边拿开，看了看，微笑道：“是不是又喝醉了，睡湖边了。不知道会不会梦到梅花仙女，要是梦见了，一定会追求几个仙女玩儿玩儿吧。”挂了电话，示意方正打开投影仪。一张一张的看着宋清浅的生活照，婚纱照；一段一段的看着她的生活录影、婚纱花絮录影。

    “这张是清浅小学毕业的时候，我拍的。”

    “这张是她十一岁生日的时候，专门去照相馆拍的。”

    “这张是她初中毕业的时候拍的。看，我家清浅从小就漂亮。老周占了大便宜了。”

    章四平谈笑风生，不停地絮叨着：“你们看看老周，拍婚纱照呢，怎么那么僵，一点都不自然。”

    “哎呦，老周这么大个子，让我们清浅公主抱啊。”

    时间似乎在欢乐中度过。很快，十一点半午餐开始，十二点半午餐结束。

    “这个时候，北京时间应该是晚上七点半吧。她哭一哭，闹一闹，睡一觉会好很多吧。”章四平望着投影仪上宋清浅幸福的笑脸，声音发哽：“清浅啊，你哥哥我此生，此生只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