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恪纵马驰过平康坊坊门时,暗暗吁了口气,坊门总算还未关闭。
此时正值黄昏,斜挂西边天际的夕阳,脉脉余晖,化作薄薄的金色光芒,淡淡地铺洒在广袤大地上。正是晚饭时分,坊内各家商铺陆续下板关张,飘飘袅袅的炊烟散向天空,许多乡民肩挑背负,出城归家。
平康坊是高阙城南部的一个坊,靠近崇业门,是高阙城二百多个坊市中较小的一个,坊里住的多是小生意人,此时坊内街道上已无多少行人,皇甫恪一路顺着青石板路纵马奔驰,来到一处宅门前,跃下马来,上前轻轻拍打木门。
片刻后,就听门后一个女人声音道:“小少爷来了!”说着,打开了门。
皇甫恪对着开门的人笑道:“云婆婆,我娘亲已来了吧?”
那云婆婆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妇,见了皇甫恪,一脸慈祥的笑容,顺手接过他手中的缰绳,道:“长公主早就来了半日了,正等着你回来好一道用晚膳呢。”
皇甫恪闻言,忙忙走进,越过大门的庑舍,穿过中门,沿着南亭,一路来到了中堂。这宅子是间典型的四合舍,算是平康坊中最常见的房舍了。
一进中堂,就见浈阳长公主坐在上首,皇甫恪忙整了整衣衫,冲着浈阳长公主一揖,道:“见过母亲”,又对着下首相陪的女子一揖,道:“见过二娘”。
那被皇甫恪称为二娘的女子站起身来,笑靥如花,拉着皇甫恪的手道:“恪儿来了,这些日子不见,又长高了些呢。”
浈阳长公主对皇甫恪嗔道:“怎么在外面待了这许久才回来,我跟你二娘一直在等着你回来好用晚膳。”
那女子又道:“恪儿每日不是念书就是习武,难得出门见见朋友,就算回来晚了些也是应该的,长公主不必对他太过苛责了。好了,饭菜已布好了,长公主跟恪儿随我一道用膳吧。”
三人一起走出中堂,浈阳公主在前,那女子跟皇甫恪尾随在后,一路来到北堂。
北堂摆下了三张案几,每张几上放着七八盏碟子,全部用小碗盖着,浈阳长公主一见便对那女子道:“荀妹妹,跟你说过多少次,你的月例就那几两银子,自己还不够用呢,可每次我跟恪儿来,你就这么破费,这怎么能行呢。”
那女子不以为意地笑道:“长公主这是说哪里话,长公主哪次来不是给女荀带这个那个的,东西一大堆,足够女荀好几个月的花用。女荀难得见长公主跟恪儿一次,既来了,还不许女荀表表自己的心意吗?”
浈阳长公主走到那女子面前,拉起她的手,诚心诚意地道:“荀妹妹,我提过很多次了,让你搬到元帅府与我和恪儿作伴,你就是不肯,莫不是还嫌我当初那般对你?”
那女子立即跪下,惶恐道:“女荀从不敢埋怨长公主,若不是长公主大人有大量,女荀此时只怕还在沿街讨饭呢。”
皇甫恪望着地上跪着的二娘,一身淡黄色的曲裾深衣,领口和袖口上滚着乳白色的茶花花纹,一头秀发束成高耸的峨髻,髻上裹着一条素色山谷巾,清秀的脸庞,瘦削的腰身,几乎与他十三年前第一次见她时没有两样。
那一年,皇甫恪只有四岁,有一日,一个女子,拿着一枚残缺的碧玉佩,找上了他家。皇甫恪至今还记得父亲看见那支断佩时的神色,先是满眼的不敢置信,随后脸色一片煞白。
那个女子叫阴女荀,十八岁,一身荆衣布服,一张清俊的脸庞上,镶嵌着一双大眼睛,因为太过瘦削,更显得那双眼睛格外的大。
后来皇甫恪才知道,阴女荀与父亲竟是有婚约的,那还是爷爷年轻时,一次在一个叫弘化的小镇发生意外,险些丧命,幸亏阴女荀父亲拼死救助,才得以活命。爷爷为报答阴家救命之恩,遂与阴家定下了这桩亲事,当时爷爷取出一枚随身的碧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