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那年我只有十六岁。
长安城外,一匹老马脖子上套着乌黑的缰绳,我牵着绳子,看向身后的长安城。在我面前,小月靠在林纾怀中,脸上带着新婚燕尔后独有的笑容。
为了不让这离别的气氛太伤感,我也勉强挤出了一个不知是真还是假的笑容。
折柳自古为赠别。离开时,林纾和小月各折了一支柳枝给我,作为送别。
我接过两根仍然青翠的柳枝,默然不语。一抬头,两人相拥的身影之后,长安城依然像十六年来每天见到的一样,掩映在满眼的绿柳成荫中,只是此去恐怕再也见不到了。
目光由远及近,我冷声道:“不劳相送,在下就此告辞!”
“到了那边给我们写封信吧!报个平安!”林纾笑道,眼睛里夹着一闪而过的冷光。
边塞苦寒,沿途匪盗横行,别说写信,能否活着到达塞外都是难说,写信?林纾只是想确认我已经死了。
我提脚上马,盯着林纾,把最后的意思表达了出来。
那个意思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
“照顾好她,要是她不好了,我不会再放过你!”
调转马头,身下的老马在我一阵鞭策下绝尘而去,快的像阵风,将过去的一切都吹散在往日的梦里。烈日昭昭,长安城外的杨柳愈加青翠,好像是年少时在眼前摇曳的绿罗裙。
二
“哎,你怎么睡在地上啊?”
睁开眼时,一个带着笑的女孩脸蛋儿正在眼前渐渐清晰,纤细而乌黑的眉毛,长长的眼睫,搭上泉水一样的清澈眼睛,完美的镶嵌在羊乳一样洁白的脸庞中,美的像是下凡的仙女。而正是这个仙女,一次次的吸引我和林纾爬到陈府墙上,冒着被人抓到的风险,贪婪的偷窥着这个天仙一样的女孩子。
而这次,事情似乎有点严重。因为我摔进人家院子里了。
晕过去刚醒来的我有些惊慌,四周都是高墙大院,除了眼前的女孩并没有其他的人。至于林纾,我昏迷前最后看到的就是他匆忙跳下墙头,一闪而没的身影。
“你是新买来的家奴吗?”女孩弯下腰,手掌拄着膝盖望着我,眼睛里充满着好奇。
我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拍干净身上的尘土,羞愧地瞥了陈家小姐一眼道:“不是,我……我是……”
我想不出什么合适的理由来回答这个问题,可能是我确实像是新买来的家奴,也可能是我没有撒谎的天赋。凡是我撒的谎,不是马上被人拆穿,就是谎言还没出口时就被人拆穿,这一点我根本比不上林纾。
“你是……”陈家小姐看了看头顶柳树的巨大树冠,盯着那根被折断的树枝拧起了眉头,片刻后她一拍额头道:“我知道了!你是折柳枝不小心掉下来的,是不是?”
我连忙称是,真好,这下连借口都不用找了。
“那你是从哪里来的呢?”陈家小姐道。
我指了指围墙,示意围墙之外。
“外面?”
我点了点头。
“太好了!”陈家小姐跳了起来,高兴的转了一个圆圈才停下来道,“外面的世界现在怎么样了?告诉我好不好?爹爹总不让我出门,我都不记得外面是什么样子了!”
“好。”我害羞的点头道,眼睛里有掩饰不住的喜悦。
那天我的口才似乎出奇的好,围墙之外的事物在我的口中全都变了颜色,罩上了缤纷的色彩,一讲就是一两个时辰,直到太阳下山,陈家仆过来后院喊小姐吃饭,我才恋恋不舍的翻上围墙离开。
离开前,陈家小姐站在墙头下仰望着我,脸上满是不舍:“你明天还会来吗?”
我咧嘴一笑,欣喜的点点头。会的,我肯定会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