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
晕黄的日头向着山里缓缓沉下去,余晖洒在从山脚蜿蜒出来的黄土大道上,拉长了道上两个背影。背向看去二人着一身戎装配明光铠甲,皆是高高束发却未戴甲胄。塞北的叛乱已平息得差不多了,孟国新晋大将军前些日子已先率大部队班师回朝,此次大胜还朝,少不得一番厚赏。战中伤病残将由副将带着在后慢行,行军至平宁一带已接近帝都,将士们本已是带伤连日赶路,虽比不得征战时的艰苦,却也俱是十分疲乏。眼见着到帝都也就一二日的路程,副将便下令停军整顿修养,明日再上路。兵士们皆是感激连连,当下四散开来各自忙活去。往常宁静的小村子也因此热闹了许多。
这二人一高一矮,俱是身姿英挺。高个儿手抬及肩平,手里似乎是抓着什么,近看来是只灰色信鸽,映衬在这这火红的夕阳中宛若上古火鸟一般。满目余晖似烈焰,将士手举信鸽对着绚烂天空抬手欲放,有路过的学子见这般庄严场景免不了诗兴大发感叹一回:“斜日不解将军意,信鸽空载边戎情。”言辞间敬佩怅惋皆现,叫人唏嘘不已。
有临近的路人亦不免受此感染,望向那二人的眼光顿时充满钦佩。
茶馆里说书的孔老先生呷一口刚烹好的清茶,巍巍然端坐案前,清了清嗓子,众人便连忙停了手中的茶杯果脯子,倾起耳朵听着。说起这孔先生,平宁城乌溪村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先生如今已是花甲高龄,是村里颇有威望的辟如鸿儒一级的大人物,这茶楼便是村里专给他设案说书的地儿。老先生见这番势头已足,轻轻然抬首挺胸半眯双目,手里折扇一挥,摇头晃脑开口说道:“上回说道那日已近黄昏,也是这般日头西斜余光洒洒,那虎威将军单枪匹马战的人困马乏,眼见着时辰将至,想着要送到营里的情报,虎眼闭上,又猛的睁开,突地跃起,也不顾身后敌人,只望前橫枪扫去便撂倒了面前的四五个小将,身上因此被后方的兵士刺中三枪,登时血流如注!然那将军岂常人乎?他忍痛又跃起顺势掏出怀里的鸽子猛地扬手放出,遂而转身一枪挑向那兵士那鸽子终于得以报信,威武将军自此长眠边关”
众人油然生气一腔悲愤,再次瞥见那斜阳下的二人,那高个子手中的信鸽,似乎身影与战死的虎威将军重合了,登时对他二人肃然起敬。
然则这边众人这番感慨情怀,那二人却是不知的,这时他二人四只眼睛正滴溜溜看着这只信鸽,只听那较矮兵士沉声道:“二哥这回可得听我的,信鸽肉可不及那家鸽肥美,若是不好好焖上几个时辰,可是咬不动的。”闻声不免大吃一惊,这声音虽一腔豪气,却端的是灵动娇俏,话语间一股子洋洋得意,仿若那鸽子已是盘中餐腹中食。待近看时果然,虽草绳束发面色蜡黄满脸风尘仆仆之态,但樱桃嘴秋水瞳,眼珠子乌黑发亮,眉间一股子灵气流淌的,端的是个女子!
那被唤作二哥的却似是不愿意依着妹妹,极不情愿辩驳:“近些时日日陪着你吃炖的烂烂的粥羹,顿顿是糜汤烂菜,胃里都是些清汤寡水,今儿赶巧逮着只鸽子可解解馋,又要给你焖成一锅乱羹汤,那里还有什么味道?再不可由了你。”
那女子眼睛在眼眶里打几个转,嬉笑道:“二哥你别不信,我可没诓你,信鸽整日里传情送信,天南海北哪里不飞?翅羽挥个不停地,肉可结实着,不炖烂了吃非咬掉牙不可。”
“怎生的吃不得,这小东西肉便是再结实如何咬不动?你二哥什么样的结实肉没吃过!”
“那是你胡天海吃!”
“便是胡天海吃也好过整个炖成鸽子羹!”
“你懂哪门子的吃食,鸽子要细细蒸煮才能焖出香味儿,若非如此吃下去一嘴子腥味儿,同那野林子里毛人有甚区别?”
“小爷我自吃我的鸽子,管他与谁有甚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