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年轻人,一边看着手里的纸张,一边大声朗读道:“汗血盐车无人顾,千里空收骏骨。正目断,关河路绝。我最怜君中宵舞,道男儿到死心如铁。看试手,补天裂。”
刚刚诵读完毕,众人便又发出一阵欢呼声。
待到呼声稍弱些,一位坐在西首,稍显得有些瘦弱的年轻人,起身道:“说起来,也是许久未曾听到稼轩先生的新作了,在这只诵风月的当下,还是就着先生的词下酒最痛快。”说着他躬身将桌上的酒碗端起,继续道:
“小弟也是刚入太武学,感谢众位今日与我接风,我当饮此酒以作感谢。”说罢将自己碗中酒一饮而尽。
史岩鹤这才回过神来,原来是几个太武学院的学子呼朋唤友,在此饮酒品诗,不由得自嘲一声,还当是自己太不小心了,漏出了什么马脚。
那络腮胡学子所念的,正是当朝大词人辛弃疾的《贺新郎:同父见和,再用韵答之》,却也不是什么新作了,只是如今狼烟四起,消息闭塞,估摸这几个年轻人是第一次见到此词,便把它当做辛弃疾的新作了。
看到这群年轻人已经念到了太武学,见识却也不过如此,史岩鹤微微摇了摇头,打算关上窗户,慢慢等待约见自己的人。
不料他刚伸出手来,却听见‘哐啷’一声,那东厢房房门,被人一脚踢开,只见一个模样俊俏的书生,大步跨了进来。
这书生进屋后也不理会屋内的众人,端起面前一碗酒便往口中灌去,只是灌得太急,一些酒水从嘴角洒了下来。
那络腮胡放下刚诵读的纸张,急忙站了起来,一边去抢那书生的酒碗,一边不解问道:“茂才兄,这是为何?”。
谁知那喝酒的书生看似瘦弱,力气却是不小,一下竟然没有抢动,络腮胡只得站在旁边跺足,任由他将碗中的酒喝完。
那书生喝完酒后,将酒碗用了往地下一摔,酒碗顿时被摔了个稀巴烂,他却掩面痛哭道:“子直先生,卒了!”。
“什么?”屋内的太武学生们大惊,纷纷站了起来,围着那书生七嘴八舌问道:“茂才兄,此话当真”
“今日我来迟便是因为家父华诞,家兄向来严厉,命我留在家中吃饭,谁知饭刚吃到一半,衙门就来人,说要家兄火速回衙报道。”
那书生用袖笼将脸上的泪水一抹,继续道:“我便想趁机溜过来,不想途中偷听到衙门来人对家兄说,子直先生行至衡州,因大病一场,便卒了!!”说罢,继续痛哭起来。
众位太武学子听闻,有些怔怔然,不敢相信,有些立即跟着嚎啕大哭起来,一时间,厢房内哭声一片,哀声震天。
史岩鹤听到此书生所言,心头也是剧震,这群太武学子口中的子直先生,便是当朝太宗皇帝八世孙,原光禄大夫、太师赵汝愚。
此人少年勤学有大志,曾说:“大丈夫留得汗青一幅纸,始不负此生”,虽为宗室,却是孝宗乾道二年的新科武状元。
说起来,官家现在得此天下,便是幸得他那次所引导,被称为“绍熙内禅”的宫廷政变。
话说绍熙五年,太上皇孝宗病死,继承大统的光宗皇帝,竟假称病不上朝,也不执丧礼,任由孝宗陈尸宫中。
大臣多次上奏都不理会,迁延多日,朝野上下忧虑重重,人心浮动。
正是谓:国,不可一日无君。
此时,任知枢密院事的赵汝愚与知阁门事韩侂胄等密议发动了政变,策划太皇太后吴皇后垂帘听政,并逼使光宗退位,扶持其子嘉王赵扩继皇帝位。
是为‘宁宗’,改元‘庆元’。
宁宗继位后,厚赏之下,赵汝愚更是出任太师,但他一心为公,坦然向宁宗进言,韩侂胄乃是外戚,可以厚赏,但不能许高官干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