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太阳落到西方的树梢的时候,秦军终于退兵了。
秦军的第三次攻城也被他们扛了过来,这让魏无忌感到尤其欣慰。
四天前,胡伤带着一万人的前军急行军来到陶邑城外,仓促之下进行的攻城,最终被魏无忌组织守军扛了下来,蒙骜先前所言“恐怕会挫伤士气战心”竟然也一语成谶。
但胡伤也绝不是魏无忌口中的“二流武将”,他竟然能忍住攻城的冲动,命令秦军分为两个营寨驻扎,小营为蒙骜部三千骑军,在陶邑城北,大营在城南,正好横在陶邑城南的大道上。
秦军第一次攻城之后两天,后续的主力部队终于赶到。
环绕着陶邑城的秦军总数已经达到了三万三千人。
魏无忌本以为秦军会在这一天继续攻城,但胡伤竟然又沉住气等了一天。
魏无忌知道、田夕知道、陶邑城守新垣衍也知道,甚至包括陶邑城里的那些富商大族的私兵也都知道,秦军多等了一天,是为了蓄养体力,准备在次日一鼓作气,攻下城池。
第二天,也就是六月十九这天,秦军同时从城北、城南开始了攻城。
陶邑城跨菏水而建,分为北城和南城,两城各有一门。胡伤下令秦军从两门同时展开攻击,相当于封死了守军逃生的退路,与平常用兵时的“围三缺一”之法大有不同。
此举无疑是向城中的守军和豪商、大族宣告:
“所有反抗的人,都得死!”
魏无忌不知道十九这天是怎么撑过来的。
他只记得自己亲自带着预备队冲上城堵口子堵了十三次,记得田夕的一身白衣被鲜血染成了紫红色,记得昨天傍晚秦军退兵时,他轻点守军时,发现能够拿着武器继续作战的人一下子少了三成。
无忌还记得,田夕、侯嬴、鲁仲连等人含泪在陶邑官邸的院墙后埋葬了“孟尝十八骑”中的四人。
噩梦般的一日过去之后,包括魏无忌在内的很多守军,都累得直接在城墙上酣然入睡。
到了今日,天还未亮时,魏无忌就下令再次征发壮丁,到午前秦军再次开始攻城时,守军的数量又跟昨天一样多了。
但他知道,他们的战斗力打了个折扣,今天的战斗势必更加惨烈。
经历了整整三个时辰的战斗之后,魏无忌在城头上摇摇欲坠,身旁的阿大赶紧伸出手扶住了他。
魏无忌晃了晃脑袋,用早已喊得发痛的喉咙发出了嘶哑的嗓音:
“清点人数,把轻伤的人送去救治。”
“重伤者呢?”
魏无忌的眼中有愧疚一闪而逝,沉默了一会儿,才艰难地张开嘴道:
“送他们一程。”
“是。”
阿大躬身领命,安排好无忌的亲卫之后,便转身而去。他的身形仍然如山岳般高大,他的背影仍如无忌第一次看见他时的提拔坚毅。
獒卫的刀剑从来只为守护他们的主君而挥动,但今天,它将要斩向自己的战友。
然后,魏无忌再一次看见了一身血衣的田夕。
这次,连鲁仲连的左臂上也裹上了包扎的麻布,而且那层层绷带下的伤口,似乎仍在不断地渗出血来,将浅白色苎麻布染成淡红。
无忌注意到,这次在田夕的身后,侠客们扛了三具尸体。
中原闻名的“孟尝十八骑”,已去其七。
无忌迈着灌了铅一样的腿来到田夕身侧,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道:
“我陪你一起去。”
田夕的手还是那样粗糙,但今天却带着血污特有的滑腻感。
无忌并不介意,因为他亦是如此。
几人在走下城头时,侯嬴捋着红色的胡须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