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盏茶后。
沈谨言随着丫鬟进了客栈的后院。
八方客栈在京城颇有些名气,除了上中下房外,还有几个整洁幽雅的院子,适合女眷入住。南来北往的行商进京城最喜住这样的客栈。
齐小姐租下整个客栈,住在最幽静的院子里。之后被热情的定北侯府三夫人邀至顾家小住,便只有白日待在这里。
每日来来往往的商贾,大多由管事出面招呼。齐小姐真正露面的次数并不多。
沈谨言目光迅疾一扫,顿时了然于心。
客栈明面上有十几个侍卫,藏在暗处的更多。这些侍卫都是顾家暗中精心培养了多年的暗卫,各自身手不凡。有他们一直随行守护,齐小姐自是安然无虞。
丫鬟轻轻敲了门。
“进来。”
轻快不失悦耳的年轻女子声音传来。
沈谨言心中涌起丝丝暖意,推门而入。
坐在小厅里的年轻女子正微笑看过来,两人的目光在空中对个正着。
然后,都是一怔。
仔细算来,他们已有十二年未见。留在彼此脑海中的,还是彼此幼年时的模样。此时一见之下,才惊觉对方早已长大成人,和记忆中的那个人全然不同。
丫鬟们很快退了出去。
屋子里只剩两人四目相对。
沈谨言率先打破沉默:“四姐,多年不见了。”
这一声熟悉的称呼,瞬间驱走了彼此间的生疏和尴尬。
顾莞琪眼中露出笑意,轻轻喊了一声“四弟”。
十几年前,沈谨言还是定北侯府嫡出的四少爷,顾莞琪在姐妹中也排行第四。两人见面,一个叫四姐一个喊四弟,倒也有趣。
自从离开定北侯府,再无人这般喊过他了。
沈谨言心中涌起浓烈的酸楚,又有些异样的喜悦。
他出身难堪,顾家上下再不会接纳他。亲如兄长的顾谨行,在边军里对他处处照拂。回了京城之后,便自动自发地和他保持距离。
他能理解顾谨行的苦衷,心里却无法不黯然。
顾莞琪假死遁逃,更名易姓。如今以齐婉儿的身份重回京城。和他的处境虽不尽相同,却有微妙的相通之处。
他今日鼓起勇气来见她,或许就是出于“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唏嘘感慨。
想来,顾莞琪也有同样的微妙感慨,看着他的目光里,没有同情怜悯,也无鄙夷不屑,只有豁达和坦然。
在这般明亮粲然的目光下,沈谨言只觉得背负了数年的枷锁骤然消失,整个人说不出的轻松自在:“四姐,其实是我自己想来见一见你。姐姐根本不知道。”
顾莞琪嫣然一笑:“我猜也是。刚才丫鬟来禀报的时候,我便知道你是自作主张悄悄来见我了。以二姐的性子,怎么会在年末这一日让你到客栈来。”
语气轻快又活泼,和他记忆中的那个四姐一般无二。偏偏眼前这张英气俏丽爽朗明快的脸庞,又和记忆中的截然不同。
这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颇为新奇。
沈谨言下意识地多看顾莞琪一眼,很自然地说了实话:“今日宫中有宫宴,我夹在其中,总有些尴尬,所以便一个人溜了出来。出宫之后,一时没有去处。便到了客栈这里来碰碰运气,没想到,你真的在这里。”
沈谨言说得坦白,顾莞琪也没有遮掩的心思,无奈地笑道:“我一个姓齐的外人,平日借住在定北侯府里便罢了。今日是岁末,侯府里举行家宴,我一个外人,难道要厚着脸皮参加侯府家宴不成?”
说完之后,两人再次对视一眼,俱都看到彼此眼中的心酸和唏嘘。
你知不知道那种感觉?
身处热闹喧嚣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