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乌云下川流着黯淡的风。
随着塔楼苏醒的钟声,几束光柱‘噔’的打在那灰而近黑的天壁上,开始快来慢去的乱扫一气,从其扫到的区域,可以看到正落着雨。
然后就有烟花飞起来,爆出和平万岁的字样。
在海岸边的巍塔上架着的,那些吊儿郎当的探照灯,之前干的是防空炮的营生。现在作为停战的象征,不再被准许吼叫,从炮管里射出的东西便成了光柱。毕竟,在可以预见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天上不会再有魔族召唤的陨石掉下来。
和平虽万岁,但实行起来也当然会有变迁嘛。
好比,像防空炮改探照灯这种事,正骑着颠簸的海马,大腿以下泡在冰凉的海里,为了不一定能拿到的报酬,瑟瑟打抖地向着岸边光源前进的落魄私家侦探盖士华莱特,不也正在体验着吗?
盖士以前做过几个月正规的士兵最近则认清自己是从士兵的表壳里出逃的苟且之苍蝇了。
私家侦探和苍蝇有两样吗,毕竟没有吧?都是时常得趴在纱窗上窥探的角色,承受着他人完全正当的冷遇
稍稍适应后,哗啦啦的,千篇一律的水浪很快使他陷入回忆。
他比别人更适应冷遇,他从学生时代那会儿起——并且现在也——就是个有着轻微社交恐惧症的人,只懂得结交像同学同事这类因为生活关系,而送上门来的朋友。总是想太多,容易喜欢上那些对他稍怀好意的女孩,然后就是笨拙的盘旋着靠近
天呐,人家固然是朵鲜花,但他一开始还以为自己比较像蝴蝶哩。结果后来才发现,只有那些国外的漫画书上的姑娘才觉得他这种人还不错,至于差了一个次元的现世,自然是没人想被他喜欢上的。
一来二去,对于被冷遇,渐渐的就习惯了。
非但习惯了,甚至还会感到很舒适,因为得益于此,自己也避免了许多不必要的应酬,所以近年的话,已变得顶多只在节日时哀怨几句了。
盖士自己都说——所以我才适合做这行啊?
不过,抛开那些遥远的往事不谈,作为没权没势的货色,也没有选择工作的余地,人首先是动物,是要劳动、吃饭的呀!
怎样?作为一个总体上还算善良的公民,首先排除犯罪吧。
做私家侦探,总不比拾荒、做苦工、或者把自己封进琥珀,战争博物馆里躺着当标本坏,一艘战船功勋卓著尚且得挂着穗儿供人爬上爬下呢,难道还能给只是区区参战过的你一大笔钱,游手好闲给这欣欣社会添堵?这里,可还没富裕到足以养活闲者。
于是,战争的幸存者们换了涂装、衣裳,摇身一变,就又忙碌在这座如今五光十色的城市了。不管这里埋葬过多少军械的残骸,也不管曾经在这里失去了自己的大半个右臂。
就作为载体的此地而言,战后方一年,便可以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以今夜为例,被人潮簇拥的战车歇斯底里地喷射彩旗,摇滚歌手踩在坑洼的铁甲上巡回演唱;有几座峨楼拔地而起,暗巷也普遍有拓宽;防空洞挂上了桌球、酒吧、茶馆之类的招牌,曾经亮得刺眼的白光灯被套上了各色灯罩在旋转,灯光的辉映使无色的雨也有了颜色。
霓虹色的彩雨飘摇着,落着,又随旋转的光斑一起被甩到各种晦暗沉默的地方,譬如开裂的墙角,插在土里的双手剑与步枪,刚跑进一只老鼠的阴沟,乃至坐在电线杆顶就着雨水搓洗内裤的暗精灵少女。
雨水撞散在那些事物上,化作返射着灯光的一绺又一绺,在来往的音波中闪耀着下滑又周而复始这密集的霓虹雨,鲜艳而凛冽,在整座城市蔓延。
若从天上俯瞰,整个狭长的半岛都在夜海中闪烁,仿佛一条斑斓的,暧昧抖动着的大蚺之尾。
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