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钟山从睡梦中醒来,火车到达泰安车站。
车咣当停下的那一刻,王丹宇感觉瞬间大脑缺氧,一阵眩晕,胃里前一天晚上喝下的白开水开始向喉咙口涌。她迅速拨开车厢里拥挤的乘客,冲向洗手池。
因为前一天晚上一夜未眠,第二天一整天,王丹宇都处于晕车的状态,这是她以往独自乘火车没有过的情况。钟山问丹宇要不要吃点什么,她脸色惨白,只是摇头。
面对病恹恹的丹宇,钟山无计可施。从小到大,他都是被照顾的角色,从来也没有机会也自然没有学会照顾别人。直到又一个夜晚来临,他依旧是一次又一次地问“吃点什么吗”“喝点儿水吧”,她也依旧只是摇头。旁边刚上车的大姐说,“我坐车就晕车,风湿膏贴肚脐眼儿很管用的”,并把自己带的风湿膏送给丹宇一帖。丹宇去厕所里贴了,果然有些效果。一通折腾后,也委实有些困乏了,闭上眼,不一会儿,人便进入一种似睡非醒的状态,周围人的说话声还能听到,但说话内容全然进入不了自己的思维。到了后半夜,车厢里的人都纷纷睡去后,丹宇又清醒过来,侧身望着熟睡的钟山一张棱角分明c年轻俊郎的脸,内心五味杂陈。
火车是在第三天清晨到达青山市的,青山市的下一站是白山市。与丹宇道别后,钟山提着行李走下火车,走向站台。
在站台迎接钟山的是身穿大红呢子长大衣,足蹬黑色长统皮靴的林美惠,丹宇隔着火车玻璃窗,只能看到这个摩登女郎吐出的一长串白色雾气,不知道说些什么。两人走近了,美惠迎上前去,也不接行李,而是用两臂环住钟山的脖子,将自己的脸与他的脸紧紧贴在一起。目睹此景,丹宇此时真的是满天都是眼泪在飞了。
因为美惠自告奋勇去车站接钟山,钟树林两口子一大早就去了早市,鸡鸭鱼肉样样买得齐全。待钟山美惠两个敲开家门时,一桌子丰盛的早餐已摆好。
仅仅不到五个月的分离,母亲眼里的儿子又长高了c长壮了,眉宇间透着成熟,好像不是自己的儿子了,变成了一个“熟悉的陌生人”。母亲忙接过钟山和美惠手里的行李,嘱咐儿子先把外衣裤脱了,放在卫生间里等她来洗,洗洗脸,先吃口饭,吃完饭饱饱地睡上一大觉解解一路上乘车的疲乏。母亲手忙脚乱喋喋不休指挥儿子做这做那的工夫,父亲则慌忙点起一支烟,以配合老伴儿的忙乱。
早饭是热汤面加几道炒菜,遵从的是“上车饺子下车面”的风俗。四口人坐在餐桌旁,父亲才慢条斯理地问:“钟山啊,这半年在江城都适应了吧?”儿子停下手中正夹起一根面条的筷子,说“还行吧”。母亲忙用眼睛瞪一眼老伴儿,嗔怪道:“让孩子安心吃口饭嘛,一个假期呢,儿子有的是时间慢慢说给你听。”父亲无语。
儿子离家上学这半年,钟树林把自己完全交给了老伴儿管理。在外人看来,老钟一改半辈子独来独往的习性,对老伴儿亦步亦趋c言听计从。在钟树林心中,其实是对老伴儿的陪伴。养了20来年的儿子忽然离家远行,母亲很长时间都失魂落魄,茶饭不思。钟树林觉得自己有责任和义务陪伴她度过这个难关。对旁人则说,“怎么越活越没出息了呢,老了老了,倒开始怕老伴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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