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塘城西,淘宝城。
一家小酒吧里,一男一女正在对峙摊牌。
因为是下午,酒吧里人不多,很安静。
“我们分手吧。”女方如是表态。
“行,你果然还是看不起我的学历。”码农顾骜回答得云淡风轻,似乎并不意外,“就算我25岁在支付宝升到主管,在你眼里还是个杭电二本生,高攀不上浙大硕士。”
他没什么惋惜,这女友也没谈多久,既然三观不合,分就分吧。
君子交绝,不出恶声。
可下一秒的反转,立刻打击了他。
旁边一个戴大金链的矮胖粗鄙之男,大摇大摆走向这桌,然后一把搂住女生的腰:
“小子,别太看得起自己:小萍甩你,完全跟学历无关。老子没读大学,也没工作,她照样舔我。”
“为钱了?这倒真没想到。”顾骜的脸色立刻冷了下来,“方萍,‘莫欺少年穷’这句话,咱都听得耳朵起茧了吧,你就这么笃定我一辈子不如这肥猪?”
虽然都是被甩,但理由不同,对男方尊严的影响显然不同。
“嘴巴放干净点!你特么再说个‘猪’字试试?信不老子废了你?”粗鄙油腻男拍案而起,伸手指着顾骜鼻子,差半寸就戳到了。
方萍见场面要失控,终于开口解释:
“顾骜,我跟你也没多久,好说好散的,何必撕破脸呢。我也不瞒你,鲁哥是附近的农民——听懂了没?你也知道旁边未来科技城的规划,那块地要拆迁了。
扯了证我就值300万补偿,怀上又是300,再扯独生证翻倍嗨,没空跟你解释,他大表哥好不容易偷看的内部文件,我们赶时间差领证呢。我就跟你直说了:不是不看好你潜力,但你子子孙孙都是‘居民’的命了。”
方萍的口气,像是恨不得瞬间就把崽下下来,然后再秒扯独生证。
顾骜曾经在她身上看到的、那股浙大女硕士的傲气,似乎在金碧辉煌的爵位面前,一下子低下了高贵的头颅。
鲁哥很满意这个效果。
方萍的解释让他长了脸,所以他也懒得再计较顾骜刚才的失礼。
他得饶人处且饶人地撂下句话,就搂着女人飘然而去:“有多远滚多远——以后记得看到农爷绕着走!”
这是属于农民的时代!尤其是属于尊贵的钉子户!
只听过华人跟美人结婚拿美国籍的。
没听过城里跟农爷结婚变农户口的。
哪个更稀缺一目了然!
顾骜呆滞地坐在那里,心里憋了口气,也顾不得心疼钱,一口气点了十几杯黑方。
他确实有把握比鲁哥有前途,但那又如何?
既不能一人拆迁,仙及鸡犬;更不能世袭罔替。
严格来说,方萍甚至不能算“拜金女”,充其量只是“拜爵女”。
就像镀金时代的美国,有的是暴发户富婆,不图男人有钱脸帅,就想嫁个落魄的欧洲伯爵后裔。
人一旦发现某种彻底无法通过后天努力跨越的鸿沟,就容易迷茫、钻牛角尖、三观崩塌。
一杯接一杯,顾骜也不知喝了多久,竟然把十几杯黑方都喝完了。
他彻底陷入了宿醉,迷迷糊糊地幻想着:要是投胎前存过档、能读档当农民就好了。
“叫你睡!站起来!”
随着一个粉笔砸在额头上,顾骜惊愕地醒来,摸摸脑壳,依言站了起来。
惺忪的视线渐渐清晰,他看到面前站着个30来岁的女人;
两旁是一排排油漆快掉光的刨花板课桌椅和年轻的同学,所有人都穿着朴素、甚至有粗布补丁的中山装。
“站着好好清醒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