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板街道的尽头,是漫城的荒草。
荒草如烟似雨,满布在目力能及的每一个地方。
和风有些失神,这是他才注意到,即便是在街道上,这些丰茂的草也无处不在。
在酒楼旁,在茶馆边,在墙缝里,在青石板块的缝隙间,都能见到这种叫不上名字,但在扎子镇也随处可见的杂草。
这玉城山的仙人们似乎还没有小镇上的市井商贩勤勉,或者仙人的眼界高远,根本看不见这些凡草,又或者这生机勃勃,随处生长的劲草是仙人有意为之
一时间,和风思路纷呈。
回过身来的崔彦植看着少年若有所思的清瘦面庞,对方带给他的特别感觉,一如初遇。
崔彦植不太喜欢雪,那柄寒彻骨髓的“惊雪蛾”舞动时总是伴着眼前这般纷纷扬扬的雪花,而用这件神兵洞穿了他右腿的女人,名字里也有个“雪”。
飞雪让走在山路上的他胸中一阵苦闷,右腿似乎又僵硬了几分。
以他的回春妙手,当然可以轻松地治好腿上的伤疾,但却治不了天下人的口舌,更治不了自己的心境。
所以他刻意留下了伤口,像凡人一样用脚掌感受土地,甚至不让血肉自然愈合,想给自己留下一块磨刀石,磨砺自己的道心,化灾劫为福缘。
峰回路转,见到这雪山间的边疆小镇时,他已经在尘俗路上走了八千里,整整十年时间。
崔彦植有些惊讶,他没想到在如此迫近函关的地方,竟然还有人烟,而且还不少,俨然已经有了小镇的雏形。
莫不是这里藏着个上三山之外的第四座山?
凝神望气,并没有发现任何一股灵势,崔彦植心中惊疑更甚,决心入镇探寻一番。
这十年里,他不食五谷,吸风饮露,路过许多世俗风景,从未置身其中。崔彦植不太喜欢凡人,虽然他知道自己曾经也是这白丁俗客里的一个,虽然他更明白自己和这些肉体凡胎其实并没有很大差别。
这还是他十年里第一次想要见识一个凡人们的小镇。
入镇见一巨石,石身已被白雪覆盖,唯有刻着的“卸甲”二字片雪不沾。这二字苍劲古朴却锋芒难掩,隐隐有横扫千军之笔势,不是“卸甲”,而似“擐甲”,或者是杀气腾腾地“请敌卸甲”。
如此威势的字崔彦植只见过一次,是题在揽水山山壁的“继往开来”,出自神武天子张长森,上一个入道登天的人族武修。
“仅仅这一方神州,也还是太大太深了。”这位徘徊在无藏境巅峰十年的修者心中一阵长叹。以前崔彦植认定这莽莽神州修为能在他之上的不过六个,玉城山有一个,大皇城有一个,江都有一个,揽水山有一个,鹤守山有一个,函关有一个。十年前凭空冒出来了一个,而十年后的现在,怕是又要多一个。
崔彦植庆幸自己心里的赞叹多于失落,这十年的凡间尘路并没有白走。
再往镇里走,则是和巨石气势截然不同的寻常雪中街景。朴实无华的房屋,不见行人的街道,安静飘落的雪花,以及崔彦植用神识看到的人间百态。
有动,有静,有嬉笑,有怒骂,有和睦融洽,有争隔阂执,有围炉畅饮的热闹,也有孤坐煮茶的冷清
众生百相,崔彦植见过很多,习以为常。本以为不会有收获,却在最后一个巷口停下了脚步,眼前景象给他的触动堪比十六岁时入铭心境时见到的那片林海惊涛——
一场纷扬的雪,一颗榆树,一位蓝衣少年,一把油纸伞,一双眼睛的惊鸿一瞥。
一双泛着流光的眼睛,是观心湖湖面那般的流光,澄澈到可以看见自己的心。
“仙师?”少年郎独有的声音响起,凡间的少年,面对一个周身飞雪不近,衣袂无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