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嘈杂的人声从对面的那堵墙里传来,惊醒了他,他慢慢坐起,揉揉眼睛,只觉太阳穴隐隐刺痛。那声音断断续续,似有似无,他已然清醒,走近了些,发现声音是从一处尚未残破的青瓦屋子里穿出,屋里又传来几声说话,竟是蒙语。他连忙寻了墙根的一处对方破芦苇栅栏之处隐藏了身形。
只听屋中的男子又换作了汉语,“你倒是仗义,可这些百姓未必好心,你救了他们,他们却未必管你的死活。”
这声音怎如此熟悉?
哼,又一个女子的冷哼声清晰地传到他耳里,他心中一惊,眉头一皱,怎地是她?怎地又落入了敌手?
他环顾四周,依旧是无人,便一个纵身跳到房顶。他动作机轻,竟未让屋内的人发觉,透过瓦缝,才看到屋内的情况。孟影浑身是伤,手却被反绑着,筋疲力尽地瘫在床上。一旁坐着的男子便是耶律齐,他身后还跟了几个虎背熊腰的卫士。
尹云卿心中大怒,好你个耶律齐,你口口声声说对孟影姑娘视若珍宝,不会辜负。现今,却将她伤成这样?
一个卫士端来一盆热水,耶律齐从热水中取出一条毛巾,拧好了仔细地擦拭孟影脸上凝结的血痕。
“别碰我!”孟影怒极,但体力消耗太多,虚弱得连声音都在哆嗦。
耶律齐却不理她,伸手小心地擦拭着,将她脸上的凝血花开,关照地说,“你看看你,脸都花了,姑娘家好端端地不呆在家里,非要跑出来打打杀杀,逞什么英雄?”他的语气极为温柔,很是磊落。
“我记得几年前在关中古道,初见你时的样子,那时候的你虽然莽撞,却单纯可爱,眼中也不见这丝毫的戾气。”耶律齐将毛巾换了水,一边擦拭她的伤痕,一边回忆着她当年语笑嫣然的神态。他像痴汉一样,关注她的一举一动。她的每一个细节都要落入自己眼中。
那时她与歹人争斗,慌乱中惊了马,险些就要落地。他眼疾手快地纵身一跃,在落地的一刻将自己垫在她身下。在她感激的言辞和灼灼的目光下,他却心慌意乱,显得极不得体,又结结巴巴。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姑娘——蒙古女孩不及她灵秀有趣,汉人女孩少有她侠义心肠。这个姑娘令他为之着迷的,是一种柔中含刚,掩藏在谦恭之下的傲岸,自尊和倔强,这是一种让人在迷惘中感受到的精神支柱,是老国公家无法言传的品质传承。他对她,先于外貌的吸引,又被品质所升华。
“要杀就杀,何必那么啰嗦。”孟影虽气息虚弱,言辞却干脆利落。
“什么时候了,还跟孩子一样赌气。”耶律齐嗔道,伸手去抚摸她的发鬓。孟影却头一歪,耶律齐的手停到了半空中, “影妹,你以前从不这样跟我说话的。”他叹息一声,问道,“村子里的那些人跟你是什么关系?你认得他们?”
他见孟影不搭理她,自顾自说道:“你要救那些人我依你,可你对我的心结如何才能解?”
孟影觉得无趣,她闭上眼,牙关里挤出几个字,算是回应。“哀莫大于心死,而身灭亦次之。”
“影妹,”看她的样子,耶律齐实在是又是心酸,又是委屈,不禁说起了自己的心事,“我父亲贵为蒙古丞相,受皇命,在蒙古一展宏图,我从小看到他帮助大汗整朝纲,掌赋税,设州治,编历法,议礼乐,常常废寝忘食,劳至深夜。父亲为蒙古殚精竭虑,是开疆功臣,到头来却死于妇人之手,身后背负骂名。我一人逃出,穷其一生心愿便是替父亲洗刷冤屈。影妹,你能理解么?”
他问着,神情莫不流连往昔,柔言道,“你理解的!你理解我父亲的一番抱负,理解他壮志未酬身先死的遗憾。”
宋蒙兵祸数十载,彼此积怨甚深,往往穷极所能地否定及抹黑对手的一切功劳。他父亲耶律楚才也在那些诽谤之人的恶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