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周从走后良久,唐光方才挪了挪身子,睁开眼睛。
困难的事情太多,他却不能就此倒下。至少,也要等给墨安铺好路以后,才能急流勇退。
想到儿子,唐光的心里一阵柔软。他本以为这辈子墨安也就只会做个狂书生,却没能想到还有一天会有唐家三父子,各个是文臣的景象。
那时,他也算对的起唐家的列祖列宗了。
站起身,拨亮灯芯。唐光拿出儿子寄给自己的家书,之前将将要看,周从就来了。
现下正好读一读,也让脑子静一静,厘清思绪。
儿子妙笔生花,描绘景物不拘一格,想到哪儿写到哪儿,却又自成一派,清流中带着傲骨。
唐光老怀大慰,边读边想,倒是把刚刚的郁气消去了好些。
“父亲大人,江风拂面,明月入怀,心胸皆为之开阔。”
“余自出世以来,耳闻目睹皆是夸赞之言,不免生了骄娇二气,自以为天下间便都是草木猪狗,独唯余一人是良材。”
“此番出门,方倒真正醒悟。天地何其广阔,前程如井底之蛙一般,咕咕垂叫,自以为是,令人作呕。”
“到此方知,余父母之一片慈心。纵余张狂,一味支持而已。何其羞惭也!观人生路,且如这涛涛江水,必要行之,阻不能绝。”
“余只望能光耀门楣,不令吾父吾母失望而已。”
“儿,墨安,字。”
看到最后这一段,唐光拿信的手,忍不住微微颤抖。
儿子终于懂事,再没有什么能比这更令他欣慰的事情了。
可最后这些字,却也让他想起自己初初投入申时行门下之时。
那时什么都没有,只有一颗求学之心。头悬梁,锥刺股。夜半方睡,鸡鸣就起,十年刻苦,只为能一展才能,光耀门楣,不负天地君亲师。
而今坐在了首辅的位置上,不想着如何为国出良策,不想着如何为君分忧愁。只想着蝇营狗苟,结党营私,争权夺利。
岂止墨安是那只青蛙,他何尝不是青蛙。自己从广阔天地中蹦入这口名叫利欲的井,还以为良好。
羞惭也!真羞惭也!何其羞惭也!
此一番若还不再醒悟,将来又有何面目对两子,有何面目对君王,待死后,更无面目对恩师。
唐光握紧手中的信纸,目光愈发坚定。一党魁首,一朝首辅,便应当挑天下之重担。如何能为难一介女子?
对于这件事,他能够理解皇帝的心,也并不认为封个国教便能如何,所以他并不能上谏。
若今后皇帝移了心智,他也会为今天的决定进行弥补。哪怕尸首异处,血溅三尺,也在所不惜。
今日要议的朝政已经告一段落,皇帝跟唐光对了一个眼色,便吩咐一旁的朱贤海。
“把那旨意宣读一下罢。”
首辅已经同意,这道旨意一经宣读,便无可更改。
青玄那牛鼻子老道得到了想要的,而他也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了。
朱贤海行个礼,从身后太监拿着的托盘中举起圣旨,缓缓展开。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道教乃上古之教,流传至今。”
一篇旨意将将读了个开头,朝臣们便已然骚动,互相交换着眼色。
在这大殿之上宣读有关道教的旨意,皇帝倒底想干些什么?
不论什么道家的老道,还是佛家的僧尼,若是入了皇上的眼,便自行赏赐些东西罢了,他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这都拟了旨意,在朝廷上宣读了,是要给什么殊荣?
前车之鉴还不远,前朝的人还没死完,难道当今圣上就要重蹈覆辙了吗?
群臣们各有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