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虽会骑马,但哪里惯于马上疾驰,长途奔行。在马上颠簸上半个时辰便有些抵受不住,觉得五脏六腑都被颠的七零八落。
幸而卫恒顾惜脚力,怕一刻不停的奔驰,累坏了这唯一一匹马,虽然急着赶路,但每过一个时辰左右,便会将我从马上抱下来,让那马吃草饮水,歇息片刻。
而我也得以喘息。饶是如此走走停停,一路上歇了五六次,到了午后,我已被癫得头晕脑涨,浑身酸痛。
行到卢县时,天光尚好,还远未到日暮时分,卫恒却不再赶路,拿出卫府的令牌,到驿馆中安歇。
我与他相对无言,默默用过了驿丞送来的晚饭。
因在马上颠了一天,浑身酸痛,如散架一般,我实在没什么胃口,不过喝了一小碗粥,便起身进到内室,欲待紧闭房门,却找不到门闩,只得作罢。
想卫恒总归是个君子,当不致做出那等出格失礼之举。谁想我刚坐在榻上,脱去外袍,打算略躺一躺,忽听吱呀一声,卫恒手拿胡床,大步跨将进来,反手将门闭于身后。
我忙抓过外袍挡在身前,“将军这是作甚,为何擅闯女子寝居之所。”
他将手中胡床打开,放置于门边,神色略有些古怪,“驿馆中只余这一间房舍”
跟着便提高了声音,郑色道:“你我乃是未婚夫妻,名份早定,事急从权,便是共处一室,亦无不可。”
“方才用膳时并不见这驿馆有许多人往来,将军同我来得又早,怎会只余一间空房?”
我已被箍在他怀里,在马背上疾驰了一天,再也不愿到了晚间,仍要同他呼吸相闻,共处一室。
卫恒脸色一黑,沉声道:“夫人为何定要我明言?卫某行此唐突之举,不过是怕夫人再生逃婚之念。”
所以寸步不离地看着我,如押解人犯一般。
横竖多说无益,我重又裹上外袍,全身紧绷地跪坐于榻上,看着卫恒一步步走过来弯腰俯首吹熄了我榻旁小几上的那盏烛火。
我心跳如鼓,耳边甲衣摩擦之声再度响起。
借着透入窗棂的浅淡月光,那个高大挺直的身影重又一步步退回到门边,坐于胡床之上,再也不见动静。
我却仍旧全身紧绷,僵坐于榻上,盯着胡床上那一团静止不动的身影,一颗心怦怦乱跳。
直到片刻后,阵阵熟睡的鼾声[装睡]传来,我才松了一口气,如散架一般,瘫倒在床上,不及将榻上的棉被扯到身上,便已沉入了梦乡。
说也奇怪,之前那些时日,我并不与他相见,却夜夜都会梦到那几个画面。
他毫无喜色地拿开我遮面的团扇面无表情地看我饮下毒酒
可是这一晚,我与他共处一室,反倒再没有梦见关于前世这些可怕的情景。
这一夜,我只梦到了桃源深处,百花盛开,漫山遍野的姹紫嫣红,山花烂漫,只为我和嫂嫂,还有岩弟,只为我们三人而盛放
花间鸟鸣婉转,燕语莺啼,初时隐隐约约,后来竟渐成曲调,随着明媚春光越发响亮起来,倒似是鹤鸣九皋的调子。
我正听得醉心,忽然天光一暗,滚滚乌云翻涌而来,一道闷雷似的声响炸开,四面八方不停回荡着同一句话。
一个愤怒到有些变形的声音在天地间怒吼!
“朕这辈子最大的不该,便是娶了你!”
那句话如有实质般,密不透风地朝我挤压而来,压得我胸口喘不上气来,直如溺水一般。
原来这还是一个噩梦。
可我明知它是个梦,却怎么也醒不过来,连呼吸都不能够,胸中越发憋闷,只觉眼前那一团黑云越来越浓,要将我彻底淹没。
那团黑云中忽然又炸出一声响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