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去满春院时,将手镯摘下,裹进衣襟。
楼迎夜风,早已申时过后,酉时来临。天苍苍且野茫茫,夜色临进这满盆氤氲雾气的正雨天。
行过灯火阑珊,行过火树银花。
湿淬的后跟,雨点斑斑。
我于这云雾簇涌间,执紫竹伞,盈盈步履。指尖触凉,一顿,抬眸,细雨如烟,夯土台上的高砖瓦砾,于这氤氲间撩开帷幕,得见旧人如玉容颜。
是白华。
他青衣薄纱,白皙如玉。修长的指骨执红油伞,驻在那儿,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湿漉漉的眼,黢黑又且深邃。
我却看得清,那是琥珀的色。
他走近我,顿,又笑。
“又见面了,小娘子。”
我凝着他,抿唇,恁地也笑,“是呢。”
眼前的人,不过与过去重影合叠,却让我思忆起过往。我想起我在赴即墨搜寻那个人的足迹时,映城出现在我面前,眸色浑浊,嘴角紧抿。
他似憔悴,又星眸含愠。擒住我的手臂,在绵绵细雨如缦下,只是道,你可是不要我了?
我没说话,只那般凝着他。
他笑,又悲拗,悸动的、忍耐的,清俊的貌颜,明眸细眉,色若春晓,清雅出尘。
廊桥独居遗梦。他吻我,似舔弄,似挑衅,衔着他的酸涩,一点一点侵犯。我被他拖进客栈客房,在灯火明亮处,他褪下我的衣,面貌湿虀虀。
他一点一点,一点一点。
小心翼翼。
我只是开口,道:
他是我的梦,映城。
梦醒,再如何沉醉,终是南柯一梦,消散在九重天的云雾缭绕,散离于光风霁月,晓风星辰。
我重新望向白华。
“是你吗?”
我道。
白华笑着望我,星眸如醉。
“在下若说,是呢?”
“你不是他。”我摇头。
在小时,他曾跟我说,小云岚,若是他日重逢,白首如新,你若唤我一声是否,我必回你。
白华的笑意,从未抵达过眼底。
我看得清,也看得明。他双腿有疾,是在前几年,为了救人所伤。
那个人,叫映玉。
映玉盖上棺椁时,适逢日薄西山。越过背林,越过晓风,丛丛离影,我曾瞥见山上有影,随风逝,随这糟粕般的境遇离别。
白华就站在那儿。一袭缟素,面若蔻玉。
我怔了眼,却是背后遇袭,风声鹤唳中,阖闭的棺椁被人掀开,我红了眼,拔剑就刺。
那日,红日迫近,竹林喧嚣。
白华一袭缟素,与我一同染了红。茱萸般的,且看这青丝成朱,且看这罔世染碧。
最后时,我已经累的快睁不开眼,匍匐在这林间,我只能听见微弱的呼吸声,是骤停骤烈的消寂。
白华凝着我,一双深情而明朗的眼。
他说,
映玉死了,我们一起落入这黄泉罢。
时至今日,我才细细想出。
原来白华,是想要拉我一道赴死。为着映玉,那旧人不再的容颜。
我抬眸,白华的眼已经红了。
我想起,今日,是映玉的生辰。
白华的鲜血,也缓缓从嘴角流下。一滴、两滴,汩汩,淙淙,又刺眼的,如在绚烂的灯火阑珊处。
白华道:“你永远也找不到他。”
他又道:“你也会死,小娘子。”
我脸色惨白。
什么时候?
是满春院的茶!
我惊骇望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