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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辰因怒火涨红了脸,粗若镰刀的双眉倒竖,猛如狮鬃的长须立起,宛如驱鬼的钟馗,捉魂的阎罗,他扯着喉咙竟当众与儿子对吼起来:“住口!我将你母子接到洛阳,从未亏待,即便少时我对你管教严厉,那还不是希望你严于律己,正直勤恳。顾家宗族纵深,枝多叶大,难免有些骄奢淫逸,颓靡享乐的习气,我时刻敲打你们,就是希望你们能够时刻保持警惕,居安思危,莫要跟他们厮混,堕落成废人。你进京赴考,我未曾给你半分帮助也是希望你能自立自强,真正磨练出一身真本事,否则在这偌大的长安,复杂的官场你亦是无法立足的,可见你没有领会我的意图,终落得今日一败涂地,你不思悔过,反而将一切过错都推到我的头上。”
刚愎自用是父子俩的通病,旁听的施佳珩已知两方皆有过错,顾辰的无情,顾朝珉的狭窄,像两步卡在对方生命中的死棋,互相毁灭,互相折磨。
顾朝珉大笑出声,连连摇头:“你总能找到冠冕堂皇的理由文饰是非。我养花养草,你说我不务正业,连根拔除,我养鸡养兔,你说我妇人所为,全部丢到滚水里烫死,你因为宗祠搬迁与七叔大吵一架,回到家中,不由分说,便是一顿毒打。你坐拥洛阳之富,却尖刻悭吝,见不得家中有一个闲人。你辞退了大半下人,却逼着自己的夫人们在家里织布做饭,每日当成厨娘一般使唤。我十几岁入府便跟着下人干着粗重的活计,炎夏在厨房烧水,人手不够,一盆热水全都倾倒我右腿之上,至今还留着满腿伤疤。弟弟对你也是又惧又怕,他性子比我柔弱些,自小便喜欢自己关在房中看书写字,也不喜与人说话,遇到委屈也不敢反抗或解释,反是我多方维护他,因而对我甚是依赖。他十三岁时跟夫人房中的侍女有了私情,侍女家母去世,府中却甚为苛待,连像样的棺木钱都未曾赏够,弟弟借口想要添置马具,问我跟梦影借钱,我们三个将身边所有钱财凑在一起却只有区区几两。弟弟被逼无奈弄了偷盗的心思,将夫人房中的一件不显眼的黄金摆件拿出去典当,而后慢慢存钱赎出便是,却被家中一个跟侍女不和的老嬷嬷偷听了去,便嚷了出来,本想借着侍女勾引主人儿子的罪名将她赶出府去。这若放在别的人家本不是什么大事,了不起打一顿,将侍女买了或配了,训斥几句,立立家规就是了。可你呢,可笑又迂腐,居然要将他扭送官府,口口声声称决不能轻饶家贼,一个道德有污点的儿子,一个玷污了你完美人格的儿子是不配留在这个世上的,所以他保全了你的名声,上吊死了。你却不愿承认是你逼死了自己的儿子,便转而怀疑是我克死的,这种无稽之谈,府中之人将信将疑,但我嫉妒栽赃却一时甚嚣尘上。我在洛阳无立锥之地,这才破釜沉舟进京赴考,我宁愿跪喊楚义濂义父,都不愿求你这个亲生父亲,你我之间除了血缘,大约也没有什么情谊可言了。”
顾朝珉夜半闯府,对父亲持刀而对,自是抛却生死,既是一心求死,自无需胡言妄语,父子俩生死之别,必是肺腑之言。
施佳珩知他所言应当属实,大为震惊地望着已经气不可遏的顾辰。父子不和各家皆有,并不稀奇,即便是圣君皇帝也对自己的儿子严防戒备如对敌一般,只是如顾辰般对儿子刻薄到这种地步,也算是少见,自小生活在父慈母爱,兄恭弟孝的施佳珩不免对他产生了一丝怜悯。
顾辰自然不认,一口咬定他是胡言乱语,无中生有,死也要败坏他的名誉,其心可诛。胆敢挑战他的威信之人不应该活在这个世上,他终于下了杀心。
战场的磨练让施佳珩有一对明察秋毫的眼睛,他越过层层人群看到管家跌跌撞撞地奔过来,后面还跟着一个人。
他的心猛地一缩。
林日昇呆呆地抱着满身是血的顾梦影进了院子,断了气的顾梦影面容祥和,似乎没有受很大的苦痛而是带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