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谓高丘也;观,阙型也。古人杀贼,战捷陈尸,必筑京观,以为藏尸之地。
陈冲前世读张岱《夜航船》时,读到这段,陈冲其实并没有太多感想,也只是感叹了一番世道艰难,为人不易。
但亲眼看到这样一个人头塔,对陈冲产生了难以描述的冲击力。六年前他身在长社,与皇甫嵩曹操策划纵火城野,乘乱突袭波才率领的黄巾军,一战功成,使黄巾奔溃逃亡,死伤数万。战场上相互交织的惨嚎声与呻吟声,也从未如今天一般的沉默让他震惊。
董卓显然对袁绍是厌恶已极,汝南袁氏何等名族,身系天下之望!但他竟敢冒天下之大不讳,将汝南袁氏尽数族灭,斩首弃尸,还将首级筑为京观,展于袁绍之前。在陈冲眼中这已经不止是胆魄惊人,而且是丧心病狂了。
很显然,头颅们没有经过任何保养,尸肉已经腐烂发臭,惨白的蛆虫在肉缝来回翻滚,任何看见这座小京观的人,都很难将“清流领袖”“四世三公”这些美谈,再与京观最上的那颗头颅联系在一起。
汝南袁氏嫡宗,现如今还活着的族人,只剩下袁绍袁术兄弟两人而已。
陈冲看着面无表情的袁绍,心中想的,却是袁绍袁术两兄弟未来的命运,他们从洛阳纷争至徐州,直到最后死去。
这就是想得到那个位置,必须付出的,血的代价。
死的人会给活着的人带来很大的烦恼,但是对于活着的人来说,生活还是要继续。董卓的使者是否还说了什么,这是陈冲必须弄清楚的。这事关更多将士的生死,珍惜活着的人是领袖的职责,哪怕袁绍看起来现在并没有这个闲情。
陈冲也不会自讨这个没趣,直接向曹操问道:“孟德,不知董贼使者死前可有言语。”
曹操负手叹道:“董贼问我等可愿束手就降。如愿,还可饶我等性命,将我们发配交州,安渡余生。”
才说了一句,袁绍身边座下一人愤然骂道:“董贼老革他妄想!”这人陈冲认得,是前日赴袁绍宴饮才认识的,不是他人,正是袁绍五个奔走之友之一的许攸许子远。
许攸此人胆大包天,和孔伷一样自恃才高,但却是很有几分真才实学,过目不忘的本领更是让陈冲也心中赞叹。如今他投于袁绍门下,见袁绍被董卓如此羞辱,心里也自觉忿忿不平,便站出来对董卓怒骂道:
“董贼老革,本已恃兵自雄,目无尊上,跋扈骄横,威逼陛下,秽乱宫廷!如今竟又变本加厉,虐杀忠烈!以人亲躯辱人,还妄想我等投诚认输,董贼心目,可存伦理?袁公莫哀,三月之内,我等必定手刃董贼,以祭奠太傅在天之灵!”
这话说出来是漂亮至极,又是同君辱又是立军心,但是陈冲并不想听这个,这对接下来的决策影响并不大。陈冲只得先向许攸行礼道:“许君且慢,我还有问题想问。”然后又向曹操问道:“孟德,这使者可还有其他话语,如东都局势何?”
曹操苦笑道:“当然是有的,只是一时间消息太过惊怖,让我难断真假,不得不再三思量。”然后曹操对另一侧的审配请道:“先生多智,还请先生来说吧。”
审配也不推迟,但也捻须沉吟了片刻,最后与陈冲对视道:“陈君,方才董贼使者说道,陛下已经在王府暴病驾崩。”
汉灵帝长子刘辩c过去的汉少帝刘辩c也是如今的弘农王刘辩,就这样简简单单,毫无预兆的去世了?陈冲听到这个消息心中即刻一沉,他抬头扫过帐中众人,众人表情尽收眼底,狐疑犹豫,忐忑踌躇,不一而足。
审配徘徊了几步,低声道:“陛下正值年少,又未闻有何不良嗜好,年前与袁公觐见陛下使,陛下虽为董贼所迫,精神萎靡,但身体尚为安康,理应不至于如此。”他再三纠结,最终还是说道:“在下以为,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