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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颍川陈氏中,陈冲一直以来就是一个异类。

    在他年幼时,别的同龄人身骑竹马,满街嬉戏的时候,陈冲却寡言少语,终日枯坐屋中,苦读笔耕,至九岁时,陈冲所抄誊竹简,足可以堆半舍,这份毅力即使放在名士辈出的颍川,也是少见至极。

    祖父陈寔见状后,大为奇之,对陈政说道:“你在经学上领悟能力比不上元方和季方,所以我本来并不对你抱太大的希望,但我没想到你居然能生出这样的儿子,诸位孙辈中,得我聪慧者多矣,但得我刻苦者,只有庭坚一人啊,你一定要将他好好培养。”由此陈冲得了一个最似陈寔的评语,一时间颍川名士中流传:陈家又出了一名“小太丘”。

    待到陈冲誊抄竹简可堆满一舍时,陈冲已年满十三,他弃笔出门,向陈寔请求出门远游。陈寔大感诧异,问陈冲远游的原由,陈冲慨然答道:“冲读书七年有余,所誊抄者已有一舍,然而心中惶惑,远过于前。荀子有云:‘不积跬步,无以致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河。’,正是学不可以已的缘由,冲知世间有两学,一为章句之学,一为情理之学,卷中所得,章句之学多而情理之学少,冲以为,屋中枯坐,不如亲眼所察,冲疑惑满腹,须经世以致用方能解之。”

    陈寔听罢,更为惊叹,问道:“小儿可有大志乎?”

    陈冲叩首道:“尚无,然冲以为,有备而无患。”

    陈寔转而对陈政说道:“汝儿真有大志,惜之。”

    陈冲从此开始交游州郡之间,甚少待在家中,以至于在整整一年中,陈冲待在颍川的时间,一般不会超过两月。对于大多数颍川士人来说,只是又多了一个“经世致用陈庭坚”的美谈,对于颍川陈氏来说,陈冲的痕迹却越来越模糊了。

    虽然陈寔对于陈冲大为赞赏,但实际上陈冲自己清楚,自己与士族们格格不入,不仅仅只是习惯的区别,还有思想上的本质区别,他在家中枯坐,一是为熟悉东汉末年该有的知识,二是为未来行事作规划,三是避免过多地与周围人交流,让人看出不对劲。

    到了今天,陈冲已经二十五岁,他感到自己浑浑噩噩地过了好久,现在他终于等到了历史的转折点,虽然从颍川陈氏的家声中他受益良多。在陈冲眼中,颍川陈氏还是太消极了,或者说士族大多数都是如此。虽然吃穿不愁,还能和名士们相互吹捧,即使是六年前黄巾作乱声那样势浩大,陈冲得以免于兵灾。

    但陈冲并不觉得人生就可以这样度过。

    在整个陈氏,只有曾经是一个人刻苦过来的祖父陈寔由衷喜欢他,其余陈氏诸子,包括与陈寔并列为“陈氏三君”的陈纪陈谌在内,在人生多实践陈寔晚年韬光养晦那一套,陈冲不喜欢,在他看来,正如荀谌刚刚所说,迎流而上,才不枉自己活这一辈子。

    世间百姓,如置釜中,泣泪成汤,尤未有已。

    陈政转头问右侧的陈群:“长文,你对友若这一番话如何看?”

    陈群随即道:“友若言辞犀利,不掩瑕瑜,然而有三分危言耸听,两分是非颠倒。”

    荀谌被如此言语直接冒犯,倒也毫不生气,笑道:“是也,长文何其直也。何必如此,何必如此。”

    陈政叹道:“友若,毋须多言了,其实我召开族会,就是已经心有定见,不会再随人三言两语而改变,况且,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决定,而是我兄长的决定。”

    荀谌脸色一变,肃然问道:“不知二君先生决定如何?”

    陈政从怀中掏出一块丝帛,显然是一份帛书,他将帛书递给左侧的陈冲,对他说道:“庭坚,就由你来对大家宣布吧。”

    陈冲行礼接过,细细浏览了一遍,即使是心中已有准备,但是看到帛书内容忍不住吃了一惊,不想陈纪做事做得竟然这么彻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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